轉載自 東南亞區域研究通訊 , 第十一期,二000年八月
http://www.sinica.edu.tw/~isear/newsletter/第11期/n11-15a.htm

東南亞區域研究通訊(網頁)

 

東南亞人名與稱謂*

 

麥留芳  **
  王國璋  ***

 

第一章  問題與宗旨

1999年11月12日,新加坡的一家英文報刊在其頭版報導著「夏里夫總理已遭軟禁」的消息。這則新聞裡的主角,指的正是巴基斯坦的現任總理Nawaz Sharif。然而到底這是Nawaz此人遭到軟禁,還是他的父親Sharif(夏里夫)呢?巴基斯坦是個穆斯林的國度,如果依照伊斯蘭命名系統的傳統來看,總理之名其實應是Nawaz。瞭解情況的人應該都會知道,新加坡擁有頗具規模的巴基斯坦裔閱讀人口,報社因此理當在這類相關報導上,採取更審慎的態度。「夏里夫先生」結果就這樣被硬派當成了總理。事實上,鬧笑話的可不單只是這份報章,因為直到今日,幾乎所有其他的報刊與新聞雜誌,依然採用夏里夫之名來稱謂那位被罷黜的總理。但我們不久就會從內文的討論裡發現,關於島嶼東南亞地區命名規範上的辨識及整理,卻遠要比這一切都還來得複雜與叫人迷惑。它之所以複雜,是因為其中同時存在著太多命名系統與系統上的變型;而它之所以叫人感到困惑,則是由於「特例」之充斥,竟與各類系統上的變型等量齊觀。

促使我開始意識到「公眾人物之稱謂」也會構成大問題的機緣,說起來相當偶然。這事肇端於1990年代初期,台灣方面關於伊拉克與科威特及其盟邦之間,波斯灣戰爭的新聞報導。就在戰爭爆發的頭一天,一家當地的電視台就報導說,伊拉克總統沙達姆(Saddam)正呼籲其人民團結起來作其後盾,以對抗美國。至晚間新聞時,另一家電視頻道重覆播報了這則新聞,但內中主角卻已由沙達姆搖身一變為海珊或侯賽因總統(President Husain or Hussein)。在兩家電視台螢幕上出現的,無疑都是同一張面孔與同一個人。另一方面,布希總統又稱伊拉克領導人為Saddam,明顯也與大多數西方媒體報導中的Husain不同。

這一切都使伊拉克看來彷如存在兩名總統,但事實上大家曉得也就只有那麼一位。兩個交疊出現的名字,指的其實都是Saddam Husain這同一個人。伊拉克與巴基斯坦一樣同為穆斯林之國度,因此理當也適用於傳統的伊斯蘭命名系統。

「沙達姆事件」使我稍後繼續警覺到了其他許多有關文化與姓名稱謂上的類似案例。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發覺媒體在有關東南亞人姓名的報導上,竟是如此的不一致與令人混淆。這不僅僅是發生在兩個不同的新聞單位之間,即便是來自於同一新聞單位或同一電視台的兩名記者,也都可能對此意見相左。現在,就讓我們來進一步探究這方面的矛盾情境:

(一)同一份報刊裡的「新聞特寫」與一般報導之間的不一致性。舉例來說,路透社曾稱巴基斯坦那位已遭廢黜的元首為夏里夫總理,然而就在這同一則外電報導裡,當引用到來自當地英文報《民族報》(The Nation)裡一名地方員警的評論時,巴基斯坦總理又成了Nawaz而非Sharif。不過在報導中的其他各處,路透社仍然偏好使用Sharif(ST 21.10.99)。Nawaz Sharif共有三位兄弟,而他們都被各以自己的「本名」(given name)——即Abbas、Hussain及Shabbaz來加以稱呼。另一方面,雖然總理親生兒子之名被報導為Hassan Sharif,姪兒是Hamza Sharif,但其女卻被稱作Mariam Nawaz。更好玩的是總理的太太冠夫名而非夫「姓」曰:Begum Kulsum Nawaz(NST 4.4.00)。

在英文《亞洲週刊》(Asiaweek)11月5日的詳細報導裡,當時印尼「專業集團」(Golkar)主席Akbar Tandjung在與「瓦希德總統」(President Wahid﹝原文如此﹞)於國賓館會晤前被敬稱為Mr. Tandjung,但甫踏出國賓館,卻已又成了Mr. Akbar。

(二)在追溯新當選的阿都拉曼總統(President Abdurrahman)家系淵源至其父Wahid Hasyim,其祖Hasyim Asyari後,記者竟還昧於眼前這個典型的馬來─穆斯林式的命名規範,繼續稱呼這名印尼總統為Wahid(ST 21.10.99;FEER 4.11.99)。而總統的醫生弟弟Umar Wahid,也還是被喚作Dr Wahid(AW 5.11.99)。至於總統另一位已被提名成為「伊斯蘭聯盟」(NU)候選主席之兄弟,以及總統的女兒‘Yenny’,則是被人依從傳統的命名規範來加以稱謂。

《時代週刊》亞洲版的Don Morrison先生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訪談時(CNN 25.10.99),以瓦希德及阿都拉曼二名交互地稱呼這名印尼總統。然而另一方面,CNN本身的商務新聞記者Farland Chang,卻是將這名總統的新政府喚作阿都拉曼政府(CNN 27.10.99)。

就姓名稱謂而言,本區域中文報刊在這方面的表現也是半斤八兩,絲毫未見高明。馬來西亞的中文報《南洋商報》和《星洲日報》,台灣的《自由時報》、《聯合報》與《中國時報》,以及新加坡的《聯合早報》,都一致地採用Wahid,並依據英語發音之慣例,將該名裡的最後一個d字母音譯成瓦希「德」。不過在《聯合早報》新聞報導裡出現的雖是瓦希德,但令人訝異的是,它那位冠有一個華裔姓名的駐印尼通訊員,卻另在其報導裡,通篇地以「阿都拉曼」指涉同一個人。

(三)在阿都拉曼總統甫當選即收到的賀詞中,澳洲與日本方面都稱呼他為瓦希德總統。而出於不同的觀點,泰國和馬來西亞政府則是以阿都拉曼總統稱之。至於新加坡,用的卻是「閣下」(Your Excellency)這樣一個中性的稱謂。日本政府於此的用法與《朝日新聞》一致,即以Mr. Wahid來稱呼這位印尼新總統。

(四)菲律賓政府曾製作過一份關於摩洛回教徒命名系統的詳細名冊(Edding 1980)。這份前些年時才從民答那莪島(Mindanao)四個行政區域的學童名字裡選摘出來之名冊,所提供者不僅僅是學童們的本名,還包括了他們的「姓氏」(surname)。因此從這份名冊透露出來的訊息,無疑就是摩洛回教徒們自學童時代起即已使用姓氏。關於這一點路透社似乎也是同意的,因為它就曾報導過阿都拉曼總統計畫在其訪菲期間,與「摩洛伊斯蘭解放陣線」(MILF)的領導人‘Mr. Salamat’會晤(ST 18.11.99)。這位領導人的全名,其實是Hashim Salamat。

然而數天之後,法新社的一則外電報導(ST 21.11.99),卻說阿都拉曼總統要見的這同一位摩洛伊斯蘭解放陣線領導人,是Mr. Hashim。這項報導於姓名稱謂上無疑依循了傳統馬來─穆斯林式的命名規範,但卻因此有別於路透社的報導,以及官方所製作過的那份摩洛人姓氏名冊。

我在【表一】裡更詳盡地列出媒體於姓名稱謂處理上的紊亂矛盾,這些案例本身,其實就足以說明一切。

東南亞人的姓名稱謂於媒體報導上所呈現出來的不一致,並不僅僅令人莞爾,它也可能導致一般民眾對於媒體本身某種程度上的不信賴感。一個極可能被質疑的相關問題就是:「如果這些媒體連當地人的姓名稱謂都搞不清楚,那麼其新聞分析,究竟還存在多少可信度?」這個問題當然是會有個答案,只不過答案一點也不簡單;而且即便現在就給了你答案,讀者諸君也未必就會對此摸得著頭緒。所以現在,還是讓我們繼續往下探究吧。

在嘗試正確的去區辨各項命名元素之過程中,我開始對於東南亞人氏——尤其是東南亞穆斯林中譯名字的發音,產生興趣。台灣中文媒體對於外國人名字的音譯縱使五花八門,各報之間縱然各彈各的調,但新聞界在這方面似乎仍有一些基本默契。其中的一項默契,就是應儘量使這個音譯名字看起來像個「中文名字」,並不宜採用諸如動物等等具貶抑性的字詞。然而我們更關切的,卻是將有著t、d與k等子音作尾的外文名字,在音譯時「特予強調」的另一項不成文規則。譬如埃及總統Mubarak的中譯名字就成了穆巴拉「克」,而馬來西亞1970年代初期的首相Tun (Abdul) Razak,在台灣則是以拉薩「克」之名為人所知。

在探索的進程中,我對於與東南亞相關的研究報告及學術論文是如何列舉其參考文獻,也萌發了興趣。顯然,只有極少數的非馬來裔作者,在文獻的參考上正確地引用了馬來裔著者的名字。他們大多只是簡單依循西方「名前姓後」的命名規範處理,所以對於那些同樣構成名字一部分的榮譽與世襲尊銜往往一概予以漠視,也就不難叫人理解。對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判讀馬來人與印度人的姓氏名字,就彷如闖入了一座字母森林。曾經就有人抱怨過,某些西方的學術人員與出版商會任意地將印度教徒的長串名字一截為二,並取其一作為姓氏(IFLA 1980: 4)。我想學術人員、新聞從業者、記者以及外交界之人員,毫無疑問會比誰都還要急切地希望趕在夜幕降臨前,走出這座擾人的字母森林。

無法正確判讀一位關鍵人物的姓氏名字,有時候不僅讓人感覺十分受挫,還是件極讓面子掛不住的事。就被稱呼者而言,當僅被人以自己的教名(religious name)來加以稱謂時,或許還可基於對方文化上的無知而不予計較;但若是反覆不斷地被冠以父名來加以稱謂,那就不免要叫人喟嘆姓名何用了。而對任何一位華人來說,遭人誤喚為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並無大礙,但倘是被誤以其父之名呼之,可就是十足的冒犯了。因此,我們實在有必要探索並釐清各命名系統的相關規範。

我們當前的探究工作,乃植基於以下的數項前提:

1.      比鄰的族群對於彼此的命名規範,當知之較詳;這一點就馬來西亞(沙巴和砂勞越)、新加坡、汶萊與印尼諸地的情形來說,尤其如此。我們當可從這些地區的大眾傳播媒體與學術界之專業作品中,得到良好印證。

2.      撇開地理上比鄰的族群不談,在文化、族裔以及/或宗教信仰上相近之人們,也可以假設他們對於彼此間的命名規範,知之較詳。

3.      隨著全球化效應的擴散,那些在過去早已和西方傳媒及學術界有過接觸,且/或目前還與後者維繫著廣泛交流的地區人民,對於其個人名字遭致錯誤解讀,往往也都比較能夠釋懷。

4.      已上軌道的國際性新聞機構,相較於那些後進,應更能掌握人名稱謂。

我原初的目的本在探尋命名系統之規範,只不過這條路才走了一半,一項縈繞不去的問題就開始浮現:「這裡頭果真存在一套整齊的命名規範嗎?」在尋覓的盡頭,我終於隱約覺得,尋找命名規律等同走進一條死胡同。我遂開始轉問自己一個較不具誤導性的問題,那就是:「這是哪個群體的命名規範?」所以手冊到了最後,已從原初的目標,轉化而為去梳理各類相異之命名規範。我已經不再汲汲於建構一個一統的命名秩序,畢竟這類一統秩序的存在,其正當性就甚值得我們懷疑。

這本手冊其實也不敢在「教人如何區辨頭銜與個人名字」一事上居功,因為這方面早已經有一些更詳盡的著作問世,其中少部分更是早在1950與1960年代就已撰述完成(Zainal 1957, Chaplin 1967, Rony 1969)。若說它仍有些貢獻的話,那就是這本手冊凸顯及探溯了島嶼東南亞地區命名系統上的紊亂根源,尤其是馬來─穆斯林世界裡的情形。

我們不久即會看到,造成這類命名與稱謂上紊亂場景的一項最主要因素,正是來自於大眾傳播媒體。而被稱呼者本身的個人偏好,對此也不無影響。命名與稱謂上的混亂指的不僅僅是偏離標準,更包括了這些偏離標準的異型之間,彼此的矛盾不諧。不過非正式的稱謂或暱稱之使用,如Bung Karno(Sukarno)、Ku Li(Tengku Razaleigh)或Gus Dur(Abdurrahman),倒不被視同為這一類的矛盾不諧。無論如何,抽絲剝繭地來釐清這場姓名遊戲的規則,乃當務之急。

我們需要兩種不同類型的資料,來爬梳東南亞地區依習俗建立的命名系統與當代一般稱謂方法之間,所存在的糾纏。就宗教與族裔淵源的角度觀之,島嶼東南亞的歷史傳統,大可溯源至阿拉伯半島一帶及中國與印度大陸。移民遷徙時,自然也會把本身的命名系統一併移植過來。為檢驗一個人的名字於生活實踐裡的實際稱謂,我們除透過與個體之間進行的溝通外,實在也有必要埋首於媒體的浩瀚素材裡,探個明白。

所謂媒體的素材,指的就是媒體事業所生產的那些口語會談與文字撰述之文本(text)。這些新聞的提供者,包括了「國家廣播公司商業台」(CNBC)、「有線電視新聞網」(CNN News)、「亞洲新聞台」(NewsAsia),台灣、新加坡及馬來西亞三地的本土電視台,《時代週刊》(Time Magazine)、《新聞週刊》(Newsweek)、《遠東經濟評論》(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亞洲週刊》(Asiaweek),以及台灣、新加坡、馬來西亞和印尼當地,任何我們可以取得的中文、英文、馬來文與印尼文報章。此外,在大多數情況下,地方與本土語言報章上所刊載的國外新聞,其實主要還是來自於路透社(Reuters)、法新社(AFP)、美聯社(AP)、布隆博(Bloomberg)、馬新社(Bernama)或步橋新聞社(Bridge News)等通訊社(完整的新聞單位名單,請見附錄)。

為檢視個人名字於正式場合裡的呈現方式,我們也翻讀了當地的電話簿、已出版之法庭案例彙編,以及那些偶爾可讓我們一窺整個家族兄弟姐妹名字的訃聞。

這本手冊乃為切合各類不同階段的需求而作。若只求快速瞭解如何「引用」參考材料,讀者或可直接翻看【附錄三】及【附錄四】即可。而同樣為求參考上的方便,但針對的對象卻是些部長級人物與權力菁英的話,那【附錄五】至【附錄七】就很有用了。至於【表八】至【表十二】或手冊裡的第六章,則是提供了讀者有關汶萊、印尼、馬來西亞及新加坡一帶,各項涵蓋甚廣之頭銜與稱謂方式的姓名摘錄。

手冊共計七章,而本章則為〈緒論〉。在接下來的第二章裡,我們將會就主要的命名系統作一簡單描繪,最終並將集中鎖定於以下三型:也就是「本名─本名系統」(Given-name and Given-name, Gn-Gn)、「本名─姓氏系統」(Given-name and Surname, Gn-Sn)以及「純粹本名系統」(Given-name only, Gno)。一般來說,這三套的命名系統,就已足夠涵括島嶼東南亞諸社會裡,人們所使用的各類名字。而除此之外,第二章也將提供讀者有關於馬來語彙在發音及拼寫上的一些基本規則。

在某些東南亞社會裡,人們所採行的名字,正同時經歷著結構與素質上的雙重變遷。由於東南亞人氏與其移民發祥地之間有著文化及宗教上的關連,我們如今若回過頭檢視這些地區命名系統的發展現況,應該也很有趣。第三章將就此命名方面的文化淵源,追本溯源至阿拉伯半島一帶和印度次大陸,甚至中國。

而接續著第三章的脈絡,第四章將開始詳盡呈現各類馬來裔穆斯林與其他東南亞人氏──如印度裔、華裔及少數具份量的印尼次族群群體所使用的姓氏名字。大致說來,馬來裔穆斯林及南印度人於命名上採行「本名─本名」(子名─父名)系統,華人及北印度人乃「本名─姓氏」系統,而錫克人、爪哇人、巽他群島及峇里島人所依循的,則是「純粹本名」系統。

除個別體系本身自我衍生之內部變型外,各類頭銜與榮銜的存在,也同樣複雜化了它的命名——或者更貼切地說——稱謂的方式。有些頭銜其實構成了命名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某些則否。所以若想瞭解一位島嶼東南亞人的真正名字,我們就必須懂得區辨出來什麼是其名字的主體,而什麼又只是些附加其上的尊銜。在這方面,第五章將針對馬來西亞、汶萊與印尼三地的頭銜體制,提供讀者一個大致的鳥瞰。當然,我們於此亦將說明哪些頭銜是個人名字裡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些則否。

其實有時候(或有些人)可能會發現,鮮活的具體案例,往往較理論上的分析來得更易讓人理解。基於這樣的考量,我們在第六章裡蒐羅了更多名士的名字,來藉以說明人們於日常生活裡,對於頭銜與其他命名元素的實際安置。這方面可舉的例子實在很多,惟本章中所用者,則應已將各類代表性的範例都涵括在內了。

在結論的最後一章,我們會以闡述幾個模式已經穩定之命名與稱謂體系,來作為本次探索工作的結束。而另一方面,我們其實仍留下了相當多於命名及稱謂上猶待決奪與具爭議的案例,這些案例則多來自於印尼。本研究不僅只是在指出命名結構與稱謂上的不一致,手冊的最後一章,更要為那些無助的讀者們,提供一些指引的方向。

第二章  命名系統、發音規則及拼寫上的變異

姓名的結構及其素質(quality),是一套命名系統裡的關鍵構成部分。它無疑是一種文化的產物,因為個人姓名作為象徵性符號,其意義必源自於群體本身的信仰與習俗。因此名字裡所蘊含的象徵意義,自然只對同一文化體的成員來說才會顯得獨特。這一點就與那些為求行政上的便利而賦予的數字化「名字」——如國民身分證號或更廣為人知的R2D2碼號,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個人的名字在任何文化底下,都足以讓我們窺曉以下問題裡的部分或全部之訊息,那就是:這個人的家庭關係(性別、兄弟姐妹裡的出生排行、親子淵源及其他),父母對他/她的期望(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得優雅、可愛、忠誠,或甚至是為他們的下一胎帶來所期待的特定性別),人們對已逝者的祝願(就諡名的情況而言),或者這個人在其社群裡的社會地位(是否為皇族、貴族或名門望族之成員)。這些個人名字裡所承載的象徵意義,或許僅僅就以一詞呈現,但也可能是透過一長串的字詞來加以表達。若是後者,一旦為求使用上的方便加以重組,則該名所蘊含的象徵意義,可能就此蕩然無存。換句話說,如果像“God have mercy on Jones”這種長句式的個人名字被重組成“Jones mercy on God have”,那這個名字自然就無以解讀了。

回顧有關於命名系統方面的人類學研究,Yang(1966)首先揭示了各命名系統的複雜與分化情形。然而就我們當前所欲探究的範圍來說,討論三個主要而相異的命名模式,就已足夠。這些模式,首先就是與父祖姓氏一脈相承的「本名─姓氏」傳統(gn-sn or the Patronymic convention)。這項傳承下的個人名字,不論是名前姓後還是姓前名後,都仍可以被清楚地區辨為「名」與「姓」,而大部分歐洲人的名字,皆從屬於此。

其次,某些文化裡的群體,則選擇只取一「名」或一「姓」,而這就是我們所謂的「純粹本名」(gno)系統。印尼歷史上第一位同時也是唯一一位的總理哈達(Hatta)其名,就是一個範例。哈達的全名雖是Mohammed Hatta,但Mohammed在這裡其實只是一個宗教意涵的前置詞(religious prefix),並非其個人名字裡的一環。

至於第三套命名系統,則是一個人的本名與其父之本名相聯(gn-gn),但與此同時卻不置姓氏。以Marina Mahathir這個名字為例,Marina是其本人的名字,而Mahathir則為其父之名。而若三代相聯,那她的名字就會是Marina binte Mahathir bin Mohamad。

在某些文化裡,那些足以顯示一個人社經地位的榮譽頭銜、誕生地以及部族或宗族上之認同,也都可能成為名字的一部分。儘管人們大可提出許多理由,來合理化自己將一個與地位相關之稱號融入本身名字裡的行為,但嚴格說來,這些轉化後的稱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家族姓氏」(family name),而非絕對的「姓氏」(surname)。一個家族姓氏往往只能賡續一至數代,且常只限於當前直系的家族成員。另一方面,一個絕對的姓氏則可依子孫之繁衍,由所有的相關家族代代賡續下去。換句話說,在一段長僅數代的時間架構裡,姓氏與家族姓氏的概念,往往是可以被交替使用的。在我們前面所提到的那三套命名系統中,單名(純粹本名)與「本名─本名」系統的使用成員,其實是比較熱衷於將其地位稱號轉化為名字之一環。造成這類現象的部分原因是,隨著族群人口的增加,可用以為名的「字庫」往往也會因此顯得寒愴不足。這些由地位稱號轉化而來的名字,將有助於為個別的成員建立其新認同。

在傳承父祖姓氏的「本名─姓氏」系統裡,最簡單的一種呈現方式,就是將一個人的本名與其姓氏相聯。也就是說,一個完整的名字要由至少兩項命名元素所組成,其中本名(given or first name)置於左側,而其姓氏(surname or last name)則擱在右邊。舉例來說,William是莎士比亞的本名,而Shakespeare才是他的姓氏。莎士比亞理當被正式與正確地稱呼為Mr. Shakespeare,而不是Mr. William。至於在私底下,他則會是別人口中的darling William,而非darling Shakespeare。

中華文化採用同樣的「本名─姓氏」系統,只不過名與姓的位置恰好就與前述情形顛倒罷了。在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越南人以及其他許多同受中華文化薰陶的群體內,一個人的姓氏會被擺在本名之前,且姓氏後面所銜接的,大多就是由兩個單字所構成的本名(Zhang 1987)。當一位日本人的名字是以本身的日本語文來呈現時,「姓氏在前」已是他們的一項慣例。而同樣的這個名字若改以羅馬字母之形式出現,則姓氏就會被移置到後方,以避免引起外人(尤其是西方人)稱謂時,不必要的尷尬。至於華人方面,倒是對於他們羅馬化姓名的寫法沒有一個正式規範,比較例外的只是那些受過西方教育者,會傾向以連字號(–)將他們那兩個字的本名串連起來。

就馬來─伊斯蘭文化而言,子名就須與其父名相聯。至於其中本名與家族姓氏相聯的組合,與其說也是一項傳統規範,倒不如視其為特例來得貼切;且這類命名型態於一般平民百姓裡的風行程度,遠不及貴族家庭。以Ibrahim Hitam這個名字為例,此人既是darling Ibrahim,同時也是Mr. Ibrahim。但若稱呼他為Mr. Hitam,習俗上即等如是在呼喚其父,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冒犯。而當我們碰上太多的人都在使用這同一個名字時,為了區辨兩位Mr. Ibrahim,我們才需進一步將他們的本名與其各別父親的本名——如Hitam(黑)或Puteh(白)相聯,即可了然。

東南亞諸社會裡少數於人口數量上亦不容小覷的族群,採用的則是只有一個或兩個本名的「純粹本名系統」。在印尼,許多爪哇人、巽他群島及峇里島人都是僅有一名,蘇哈托(Suharto)就是一例。他既可以是darling Suharto,當然也是President Suharto。不過在這個體系底下,一個人倒是可以於原名之外,再自擇喜好的名字附加其上。

在「純粹本名」與「本名─本名」的命名系統之下,一個人的身份,有時候不免會因同名者眾而令人感到混淆,此時對於原名之外所另作的添前補後,就應當很有幫助。這就是為什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如Ibrahim,一旦附加其頭銜,那人物辨識上的獨特性馬上就能獲得提高。所以Tengku Ibrahim與Datuk Ibrahim可以讓我們一看就知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遑論無頭銜的普通人Mr. Ibrahim。所以附加的頭銜愈多,自然有助於我們更輕易的去區辨那些擁有簡單而又大眾化名字的人。以下所舉二例就是旨在說明這一點,我們當可從中看出,兩個人的全名若要完全一致,那還真是頗不容易。這兩個具學習效果的例子是:

a)    YB Pehin Orang Kaya Datu Imam Dato’ Paduka Seri Setia Ustaz Haji Ahmad bin Prof. Dr. Tan Sri Datuk Patingi Mohamed Ramli

b)    Kebawah Duli Yang Maha Mulia Sultan Pahang Sultan Tuanku Haji Ahmad Syah Al Musta’in Billah Ibni Almarhum Sultan Abu Bakar Ri’ayatuddin Al Mu’adzam Syah

「純粹本名」及「本名─本名」系統於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維繫得相當穩定。但如今它們卻都已顯露出躁動的跡象,以致情勢逐漸變得紊亂。這當中最糟糕的一種情況,莫過於親子兩代間的子名、父名,竟都已經聯不起來。此類混亂情勢下的一位著名受害者,就是印尼總統阿都拉曼(Abdurrahman Wahid)。阿都拉曼的大名,對其所領導的「伊斯蘭聯盟」(Nahdlatul Ulama)組織裡那約三千萬名追隨者來說,早已十分親切熟悉,但如今他卻是同時以好幾個名字而為世人所知。有時候他被稱作Mr. Abdurrahman,但有時候,他卻又被喚作Mr. Wahid(也就是Mr. Abdurrahman的父親),但他也更常被直呼為Abdurrahman或Gus Dur。同樣地,印尼「穆罕默底亞」(Muhammadiyah)的那位前領導人,以往總是以Dr. Amien之名為其逾兩千萬的穆斯林會員所熟知,但如今他也已在世界多處,被人以其父之名——Mr. Rais(芮斯、萊益士、拉耶士)來加以稱呼。這就如前述Nawaz Sharif家庭成員裡的情況一樣,已經不單只是一項稱謂上的問題,而是進一步演變成為命名上的問題了。

我們在處理某些東南亞人物的姓名時,一廂情願的英語化作法及中譯過程裡可能出現的某些毛病,確實都已經造成了命名系統辨別上的混淆。這裡遂有必要先向讀者簡述馬來語文於發音及拼寫上的一些基本規則。

就基本的文法及發音而言,馬來西亞和印尼的國語(Bahasa﹝language﹞Malaysia and Indonesia)本系出同門,都是植根於所謂馬來語(Bahasa Melayu)的文化傳統,而馬來語同時也是新加坡與汶萊兩國馬來族群的通用語言。

已經羅馬化的馬來語就和英語一樣擁有26個字母,其中也同樣存在5個母音。以下所列,就是與這些母音相關的發音規則:

母音

發音說明

舉例

A

音ah,或說同於英文Eva而非table一字中所發之音。

Ma-ha-thir

E

音ay或er,同於age或ago兩字中所發之音。

Megawati,

Orang Besar

I

音yi,同於employee及river兩字中所發之音。

Ali, Marzuki

O

音ore,同於bore而非old一字中所發之音。

Suharto

U

音woo或wu,同於bull而非music一字中所發之音。

Harun, Tanjung

除發音上的差異外,馬來語在發音時於聲音的控制上也和英語不同。這方面典型的情況即送氣音與喉塞音之部分,尤其是那些最後一個字母為b,p,d,t,g或k的語彙。我們在英語中讀pub和tip這兩個字時,總是要先緊抿雙唇,再啟口驟發輕聲。所以pub、tip兩字一旦經過中文音譯,往往就會唸來像pub-ber和tip-pu,而且因為中文是單音節,pub-ber和tip-pu都會被各以兩個字詞來代表。然而在馬來語中,發音者對同樣的這兩個子音卻只需緊抿雙唇,不必再啟口驟發輕聲。譬如說Wahab這個馬來字其實應該唸作wa-harb而非wa-harb-ber;同樣的sedap就應唸作sir-darb而不是sir-darb-pu。

在英語中若碰到以d,t,g,k為最後一個字母的語彙時,發音者就必須先拉開他們的那兩排牙齒,並依各子音的不同性質送氣。這種送氣音在中文音譯裡,一般早有約定俗成的字詞來加以表達。譬如Clark這個字就會被譯作「克拉克」(ke-la-ke),而Fullbright則會被譯成「傅爾布萊特」(fu-er-bu-lai-te)。ke與te這兩個送氣音,就如「傅爾布萊特」一詞中由fu至lai之間所填的兩個字一樣,也會各由一個完整的字來加以代表。反觀在馬來語中,以這些同樣子音作尾的語彙,在發音時就無須送氣,而且相反地,這些子音還會因其抑音作用造成一種喉塞音的效果。因此這類具抑音作用的字尾子音的存在與否,就會造成唸法上的不同。譬如kaka一字唸作ka-ka,當中的那兩個音節發音輕重一致,音長也一致。然而kakak一字,就應該被唸成ka-kark。由於kark音節為一喉塞音,所以這個音節的音長,就不免會因我們喉部(而非嘴部)陡然打住的動作而變短了。依循這類發音的規則來看,Mubarak這個人名其實應該是被譯作mu-bar-rug(其中‘g’的尾音也應內斂不吐)而非mu-bar-la-ke(穆巴拉克)。同樣地,Razak此人其實應被喚作rar-zuck(原名裡的那個‘k’並不送氣),而Saddam (Husain)則是sar-daum(原名裡的那個‘m’也不送氣)。其他同類型的例子,還有如Sarawak不應被唸作Sa-ra-wa-ke,而Perak也不該是Pee-li-ke。

除此之外,馬來語當中還有另一項與含有‘ny’及‘ng’之語彙相關的基本發音規則。雖說當代以來,許多馬來人和印尼人本身,或許也已不再嚴格遵循這項規則,但作為這方面的學習者,我們當務求精確理解。在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有著那麼一群被喚作Baba(峇峇)的社會群體,這個群體裡的女性成員,就是Nyonya(或Nonya,亦即中文裡的「娘惹」)。如今人們大多雖已將Nyonya唸成了Nona,但娘惹一詞的正確讀法,其實是帶有濃重鼻音的Nion-nia。事實上,Nyonya指的是「婦女」,而那些仍未婚的女孩子們,才是Nona。換句話說,對此若發音不正,恐就不無冒犯。這裡尚可舉的例子還有新加坡的原名Singapura,該地名其實應該被唸作Sing-nga-pu-ra而不是Sing-ga-pu-ra。

最後一項值得我們一提的發音規則,則是與ber、per、ker這三個音節有關。ber與per都是現代馬來語文裡常用的字首,而ker則是出現在某些名詞與名字當中。這三個音節都不能像英語中的ber、per、ker一樣發音,譬如馬來語裡的per就和英語percent或perfect中的per發音不同,而是應唸作如prospect中捲舌的pr-er音。在這裡Peranakan、Keramat、berumur等等,都是馬來社會及文化生活裡常常出現的字眼。

至於談到馬來人與穆斯林名字上的拼寫,內行人其實都很清楚,一個已經伊斯蘭化的名字,其實是可以依據每個國家語文裡的不同需求,而有稍微相異之拼寫與讀法的。譬如伊朗人、土耳其人與巴基斯坦人雖也冠用伊斯蘭名字,但卻沒有百分百完全按照阿拉伯文裡同樣名字的拼寫或讀法。同樣的道理,一個同樣的名字擺在印尼語和馬來西亞語的不同脈絡裡,雖仍保有其阿拉伯原義裡的特定內涵,但還是可能出現於拼寫及讀法上的些微差異。一個我們熟悉的例子就是:Abdul Rahman其實也可以被拼寫成Abdurrahman,且如此一來,它在讀法上就會出現些許差異。至於Hussein這個名字的變體則有Husain、Husin、Hoseyn,而Syed這個尊銜也與Syyed、Sayid的讀法相近。印度一個著名的種姓(caste)或家族姓氏Chaudhri也是不乏其他版本,那就是Choudhry與Chowdhury。至於他如Mohammed等在拼寫上的變異,我們還會於下文的相關敘述裡提到。

華人的姓名於拼寫及讀法上,也是不無歧異。大陸上的中國人以漢語拼音系統來處理他們的羅馬化名字,而台灣方面的中國人或台灣人,使用的則是威妥瑪式的注音方法(Wade-Giles system)。對華人來說,他們的一個主要關切便是:中文名字一旦經過羅馬化,其原所蘊含的真實意義,就會無法得到彰顯。然而即便如此,我們於中文名字的羅馬化方面,還是連一個公認適當與權威性的體制都找不到。東南亞華人的羅馬化名字尤其沒有一個固定章法,既表現得高度的個人化,也深受當地地方語言之影響。這裡頭的每一個名字,除姓氏及足以彰顯手足關係的輩名外,都是依據父親本身的方言——如廣東或福建方言——來直接加以音譯的。在這方面,香港和澳門兩地的華人居民倒顯得非常一致,因為他們的規則幾乎只有一個:那就是以廣東方言的發音,拼寫他們的羅馬化名字。

除此之外,荷蘭語就如同殖民時代裡的另一種強勢語文——英語一樣,對其所曾殖民過的印尼人與印尼華人名字上的拼寫與讀法,也留下了顯著影響。舉例來說,Jakarta、Sukarno與Lin Shao-liang(林紹良)三字,在荷印時代,就是被分別拼寫成為Djakarta、Soekarno與Liem Sioe Liong。

第三章  文化遺緒的源頭

由於在方法學上,我們無可避免地會需要到一個能夠辨別命名系統變異與否的判準(criterion),所以讓我們現在就先從這裡著手。取得一項判準的方法當然很多,而其中一途,就是直接採納現有的既成判準。我們在本章裡,將把關於這項判準的探尋之旅,對準那兩個文化擴散的源頭——阿拉伯人的世居地及南亞。所以換句話說,本章討論所涵蓋的,不僅僅是島嶼東南亞地區的馬來─穆斯林人口,也包括了印度人及某些重要的土著族群。至於一般東南亞華人的命名系統,除已皈依回教者及所謂的「土生華人」(Peranakan Chinese)群體外,將不在此多作討論。之所以作這樣的排除,主要是考量到漢民族「姓前名後」的歷史傳承早已悠遠得不可考,而其海外移民,似乎也未大幅偏離祖宗所留下來的這套體制。

(一)阿拉伯名字與阿拉伯化之名字

一如印度的宗教與文明對東南亞諸社會所造成的顯著影響,伊斯蘭這個隨後才經由阿拉伯人與印度穆斯林散播至此的宗教文明,於十五世紀之際,席捲了整個島嶼東南亞地區。所謂馬來─穆斯林式的姓名結構與內涵,說起來其實就與阿拉伯人、波斯人及土耳其人的命名系統十分近似(Schimmel 1989: ix-xii, Ahmed 1999: ix-xvi)。

回顧廿世紀以前的阿拉伯地區,曾經散佈著沙烏地阿拉伯、敘利亞、葉門、波斯、土耳其、伊拉克、巴勒斯坦與大約旦(Transjordania)諸國,當時大多數的阿拉伯人,都未擁有永久性質的姓氏或家族姓氏。他們沿襲的是「本名─本名─本名」的命名傳統,也就是先將個人名字擺在前頭,次將父名置放中間,最後才排放祖父之名。而某些出身貴族世家者,甚至還將其曾祖父之名也一併列在名字當中。然而自廿世紀伊始,這些阿拉伯國家裡部分就已開始在其憲法中,明定人民採行內含家族姓氏的「本名─姓氏」系統。這些國家包括土耳其(自1926年始)、伊朗(自1932年始)、黎巴嫩、約旦與埃及(自1970年始)。然而我們其實仍不十分清楚約旦與埃及兩國在這方面的進展如何,因為有關其命名系統方面的報導,依然存在不少矛盾衝突。穆斯林大多仍繼續採用伊斯蘭名字作為本名,並將它置放在那些衍自個人的居留地名、部族名號或宗族名號等等的家族姓氏之前。

至於那些仍舊採行「本名─本名」系統的阿拉伯國家,則有科威特、伊拉克、利比亞、阿曼(Oman)、沙烏地阿拉伯、敘利亞及葉門諸國。名字變換的遊戲已經在某些阿拉伯國家當中展開,但把原初的「本名─本名」系統先提出來作為一個參照架構,無疑將更有助於我們的理解。

在「本名─本名」系統之下,最簡易的三代聯名結構,可以【表二】中的Saud ibn Mohammed ibn Mukrin這個名字為例。而就在這同一個表裡,我們還可以找到另一個四代聯名的案例:Prince Al-Waleed ibn Tallal ibn Abdul Aziz (ibn) al-Saud。其中ibn(或ibni、ibn,或僅簡單地以‘b.’表示)意味著「某某人之子」,而binti(或binte、bint、ibnat)則表示「某某人之女」。相當明顯的是,一旦前例裡提到的那個皇室家族決定將目前所行之「本名─本名」系統轉換為「本名─姓氏」系統,則‘al-Saud’一詞,就勢將演化成為其家族姓氏。

除沙烏地阿拉伯的皇室家族外,我們其實也可以在阿曼人那裡,找到這類傳統命名習慣下的代表性案例。譬如阿曼駐荷蘭的那位女性大使,名字就叫作Khadija binte Hassan bin Salman al-Luweti,也就是說在其正式全名裡,父親、祖父與曾祖父之名皆列其中。

阿拉伯人大多都使用伊斯蘭名字,但這些伊斯蘭名字,也有單一或複合形式之別。【表二】裡所列出來的少數名字中,Faisal ibn Fahd和Abdallah ibn Fahd就是典型而單一形式的伊斯蘭名字,但其祖父之名Abd al-Aziz,卻是複合形式的伊斯蘭名字。‘Abd’或‘Abdul’或特別是‘Abd-ul’,在這裡意味著乃Aziz之「僕人」(the Servant of Aziz),而Aziz則是全能阿拉(Allah)的九十九個化名之一。至於其他構成複合式伊斯蘭名字的一般接語,還有Abu(如Abu-Bakar)和Mohammed(如Mohammed Ali)等。此外,Abdul-Rahman也是個非常普遍的伊斯蘭名字;而一個更常見並富宗教意涵的字尾,則是Syamsudin和Baharuddin等名字裡的‘din’。

當然,我們於傳統風格的本名(ism)之內,也不難找到各類變型。這些變型有的涉及實質內容上之更易,有的則與名字的結構相關。至於變化之起,主要則與個人所選用的假名(kunya)、綽號(laqab)、關係名號(nisba,如出生地名、居留地名、社會階級或甚至對德高望重者的讚頌之詞)等附加名字有關。某些假名及關係名號時間一久,已經演化成為一個家族姓氏,也因此部分阿拉伯人——尤其是貴族群體內之成員,確實已經擁有其本身的家族姓氏(Schimmel 1989: 11-13)。除此之外,與伊斯蘭直接相關的頭銜,往往也會構成阿拉伯人名字裡的一環。這裡頭常見的一個,就是先知穆罕默德(Muhammad Ali)之後裔所使用的‘Syed’。另外一個字首‘Sheikh’則意味著此人乃阿拉伯人後裔,也因此對於本土阿拉伯人來說,較無意義。

在早期,某些阿拉伯名士是以其家系(nasab)上的親子關係標示詞‘Ibn’(或對波斯人來說,persar/pur)及與父親名字的結合,如Ibn Rshd及Ibn Khaldun等而為人所知。伊朗的現任總統就是以Ayatullah Khatami(Ayatullah乃是一種宗教尊銜)之名為人所知,但他的全名其實是Ayatullah Mohammed Khatami。至於伊朗的首任總統也普遍是被外界喚作Ayatullah Khomeini(科梅尼,見【表三】),而其全名則是Ayatullah Rahollah Khomeini。以上兩人之名,看來都是依循著「本名─姓氏」系統。伊朗常見的部分姓氏有Sharifi、Daryush、Jamalzadeh,以及複姓Kuni-Kermani (Khumayni)等等。

利比亞總統卡達菲(Muammar Gadhafi)與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LO)的領導人阿拉法(Yasser Arafat)等首腦人物,似乎也各有其家族姓氏。關於這類姓名結構上的轉化之所以發生,事實上存在不少解釋,惟不論我們樂見與否,「受到西方文化影響」仍是其中較令人信服的一項理由。許多阿拉伯領導人似乎正經歷一場姓名蛻化的過程,當然如此一來,勢將讓人更難以區辨姓、名之間的分野。

伊斯蘭於許多阿拉伯人社會裡都具有「國教」之地位,同時也在印度、孟加拉、土耳其、摩洛哥與巴基斯坦等國的特定區域裡扮演主導角色。而由「本名─本名」至「本名─姓氏」系統的轉換,在這些區域裡似已漸成風潮。所以我們當可合理預期,那些源自於阿拉伯文化傳統的東南亞人名字,也將於某種程度上隨著發生類似演化。

(二)南亞人的名字

想要深究南亞人姓名上之種種,並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所以為簡略快速地作一參照,我想只提供讀者們如何區辨一項命名結構裡名/姓分際的必要資訊,應該就已足夠。一般用以區辨命名結構的各項方式往往過於理論,以致於實際的應用上並無大用。然而前文所提到的三項命名系統──即「本名─本名」、「本名─姓氏」及「純粹本名」系統,看來就已能夠充分涵括南亞人姓名上的諸般情形。

所謂南亞地區,包括了孟加拉、喀什米爾、巴基斯坦、印度及斯里蘭卡等地。在前述之每一個國家裡,我們不僅可以找到分佈不一的印度教徒、佛教徒與穆斯林人口,亦不乏差異極大的各語言及族群群體。當然,並非所有主要宗教群體之成員都共同享有一個通用的命名系統,這對所有語言群體而言亦然。一般說來,印度教徒與佛教徒都擁有本身的姓氏,而穆斯林方面卻只有少數採行「本名─姓氏」系統。前者於斯里蘭卡、印度及喀什米爾據有主導地位;而後者的勢力範圍,則是落在巴基斯坦、孟加拉與印度的許多地域。

整體而論,印度教徒與佛教徒都傾向於將他們的名字與其信仰文化裡的眾神相聯,而穆斯林方面則滿是全能阿拉的那九十九個化名。當宗教方面之影響落於姓名的結構上時,它往往經由允許額外命名元素的融入,讓一個單名演變成為複名(compound name)。而另一方面,宗教也為印度教徒將其種姓階級之名銜與頭銜轉化成為姓氏之舉,提供了正當性。

對於那些擁有姓氏的穆斯林而言,其姓氏若非衍自次族群層次的家族姓氏,如Chowdhuri、Siddiqi、Bacha、Malik、Pala、Rafiqi和Sofi,就是來自於頭銜如Khan、Shaikh,或居留地名如(巴基斯坦的)Islamabadi。由於這些伊斯蘭姓氏都是經由衍化而來,所以關於其名字裡Darling某某與Mr.某某的稱呼取捨,遂總是因此變動不居。另外,如何稱呼那許多未曾擁有次族群姓氏的穆斯林,事實上也還是比處理擁有複名者來得簡單。以下將繼續談到關於複名的一些情形。

我們這裡所謂的「複名」(compound name),指的是兩個本名經由關係標示詞(relational indicator)連結起來之情形。這方面較常見的標示詞有al、e、I、ud、ul、ur、us及uz,功能意義上則近似於阿拉伯文裡的al,即從屬於「某某家族」(the house of the family of)之意。孟加拉人一般即傾向於將前述之關係標示詞,與排在其前而非其後的名字相聯。舉例來說,Habibur Rahman這個名字若拆解開來,其實是Habib-ur-Rahman,Narzul Islam是Narz-ul-Islam,Sayful Islam是Sayf-ul-Islam,Ziaul Haque是Zia-ul-Haque,而Fazal Elahi則是Faz-al-Elahi。

北印度的某些特定語族與斯里蘭卡的僧迦羅人(Sinhalese)主要奉行「本名─姓氏」傳統,所以Darling某某與Mr.某某的稱呼取捨,可以一點都不出錯含糊。其姓氏部分源出於各該族群之文化傳統,餘則與宗教、職業及個人的種姓階級有關。那些主要是由操阿薩姆語(Assamese)、孟加拉語(Bengali)、古嘉拉蒂語(Gujarati)及北印度語(Hindi)者所組成的北印度人,確實擁有本身的姓氏。這些姓氏當中較普及者,則有Adhya、Badakar、Barua、Bhatia、Bose、Chatterji、Chopra、Chowdhuri、Datt、Ghose(Ghosh)、Kapur、Mitra、Sengupta、Sinha與Uppal。

就北印度人群體裡的那些印度教徒而言,其所採用之姓氏,必須相稱於本身從屬的種姓階級。與三個社會最高階級相關之姓氏包括:Sharma、Devi、Trived、Mahapatra(主要為婆羅門或僧侶階級所用);Varna、Sinha、Roychodhri(或Roy與Chodhuri)、Ray(主要為剎帝利或戰士階級所用);Sengupta(或Sen與Gupta)、Shirisastva和Nigm(吠啥或商人階級所用)。所以若依循印度人之傳統,Raj Gupta此人就應被稱呼為Mr. Gupta或darling Raj。

出身首陀羅階級的人,一般而言倒沒有專屬於自身階級所用的名字,但其個別成員之名,卻可能是與實際從事的職業有關。這方面的例子有Munshi、Nehru、Thukar(Tagor)或Wazir,指的都是某一種職業。

印度教徒裡其實也不乏擁有複名者,而雖然這些名字裡的某些構成部分可以被拆解分割,但其原初的排列順序卻是不容更易,更重要的是全名裡沒有一個部分可以被拿來視為姓氏(IFLA 1980: 4-7)。以下就是這類複名的一些例子:Ram-Das、Rajedran-Prasad、Bharat-Chandra、Hira-Lal、Annada-Mohan、Chandra-Sekhara及Anil-Kumar。

至於佛教徒人口——尤其是僧迦羅人,自英殖民時代起就已追隨英國人「本名─姓氏」系統之傳承。這當中部分著名的姓氏有:Bandaranaike、Chandananda、Coomaraswamy、Jayewardene、Kumaratunge與Premadasa。

在南印度人方面,包括口操坎納語(Kannada)、馬拉耶拉語(Malayalam)之群體及特別是在印度與斯里蘭卡兩地的淡米爾人(Tamils),使用的都是「本名─本名」系統。而與阿拉伯人於同類系統下子名、父名相聯之情況類似的是,淡米爾名字在這方面的表現形式,若不是X-s/o-Y(X為Y之子),就是X-d/o-Y(X為Y之女)。因此一位叫作Balakrishnan s/o Nathan的淡米爾人,既應被敬稱為Mr. Balakrishnan,當然同時也是darling Balakrishnan。至於其女Kamalan的全名,就會是Kamalan d/o Balakrishnan。

此外,淡米爾人是以相當多元的方式呈現其名字。這當中一種常見的形式,就是將父名置於左側(大多僅是以第一個字母簡示),然後才接續本人之名。至於那些希望藉由名字彰顯其先人之職業、誕生地或居留地者,也可能會將這類相關的名號(大多也只是以第一個字母簡示)先置於父名的左側,然後才同樣接續本人之名。譬如Nehru Antal Pillai(或N. A. Pillai)這個名字,Pillai乃Antal之子,而Antal先人的主要職業,就是所謂的Nehru或「運河督察員」(Canal Inspector)。無論如何,南印度人並未將職銜轉化成為本身的姓氏,所以Nehru Antal Pillai同樣既是Mr. Pillai,也是darling Pillai。

口操旁遮普語(Punjabi)並信仰錫克教的錫克人(Sikhs),於本名之外,男性方面常見擁有一個喚作‘Singh’(獅子之意)的部族尾名,女性方面則是‘Kaur’(公主之意)。這類部族尾名並不相當於一個人的姓氏或其家族姓氏(Ingraham 1997: 224-225),它其實更像是如峇里島人名字裡Bagus / Ayu或I / Ni這類的性別標示詞。所以當我們稱呼Kirpal Singh此人為Mr. Singh時,事實上即等如稱呼他為Mr. Sikh,或更嚴格地說乃‘Mr. Sikh Man’(男錫克人先生)。然而如果改稱他為Mr. Kirpal Singh,卻可以讓他感覺到「人類社會果然是越來越知書達禮了」。他所親愛之人,毫無疑問就可以直呼他為darling Kirpal。不過如今,許多錫克人也開始將其職銜或所尊敬的長者名字接續於本名之後,以藉此追尋更清晰的自我個體認同。

(三)中國境內的穆斯林與華人

波斯及阿拉伯地區的貿易商人,早自公元651年就已經由絲路將伊斯蘭傳入中國。雖然他們早期主要多集中在中國的西域——如當今的甘肅及新疆省一帶,但其中也有不少經由船運,航抵廣州、漳州及杭州諸地之港口。這些人往往將其原名型態保留下來,本身亦不擁有一個姓氏或家族姓氏,一直要到很久以後,當他們之中的某些後人基於各類不同機緣,獲致一個中國漢人的姓氏為止。其中姓「馬」的穆斯林,據說即是阿拉伯人或波斯人的後裔。至於其他擁有如「丁」、「沙」與「布」等姓氏的穆斯林,也是源出於阿拉伯地區。而即便直到今日,單從這些人的本名來看,我們仍可以輕易地溯尋至阿拉伯或伊斯蘭文化的影響源頭。由於這類移民已完整地留用了他們的漢名漢姓,所以這些名字,並無法作為與東南亞華裔穆斯林相較時的良好參照。

中國穆斯林或所謂的「回族」,說來不過只是中國境內其中一支較具份量的少數群體,而與其他族群如漢、滿、蒙、藏族一樣,擁有本身獨特的命名系統。由於有關中國少數民族命名系統的總括性研究已經有人觸及(如Zhang 1987),以下我們將聚焦於在東南亞地區也具舉足輕重地位的漢人之情形。

中國人(或謂中國漢人)的命名系統,許多世紀以來,就已是沿襲著「姓前名後」之傳承。其姓名結構不論是原初的或音譯後之形式,看來都算簡單俐落。不過對於那些只能閱讀或接觸到漢人譯名者而言,就會被迫面對幾個棘手問題。首先,同樣一個中文的方塊字經羅馬化音譯後,就可能會出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拼寫方式;而這也意味著中文名字裡原所蘊含的、與特定事物相關之意義情感,將蕩然無存。其次,如果一項中文名字裡共有三字,經羅馬化音譯後,卻幾乎可能出現任何順序的排列組合。舉例而言,假設我們還不知道「毛澤東」究為何方神聖,則其音譯名經判讀後,至少就可能出現以下三類情形:Mr. Mao, Tse-Tung(姓氏─本名);Mr. Tung, Mao Tse(本名─姓氏);以及Mr. Mao T. Tung。「澤東」是個複名,他或被喚作「親愛的澤東」(darling Tse Tung),或被他人敬稱為「毛先生」(Mr. Mao),但「親愛的澤」或「親愛的東」,卻可能是另有其人。

如果毛澤東這個名字是以有連字號的Mao Tse-tung形式出現,那他就極有可能會被「本名─姓氏」系統以外之成員,正確地稱呼為Mr. Mao。但它若進一步以Tse-tung Mao的形式出現,那想來就很少會有外人再對該名作出錯誤的稱謂了。而毛澤東倘再取了個John Mao的洋名,則西方媒體無疑將更具十足的信心來對其加以正確稱謂。

以上的檢視,說明了一般阿拉伯人於命名上仍遵循著「本名─本名」傳統,而其中只有少數以誕生地名或父名兼附親子關係標示詞作為姓氏的例外。然而從「本名─本名」至「本名─姓氏」系統的轉換,如今卻似已在阿拉伯地區的領導人圈子內蔚為風潮。至於南亞的穆斯林則主要依循「本名─本名」及「純粹本名」系統,但其中也有少數已經建立起本身的家族姓氏。

僧迦羅人、北印度人與印度教徒皆採行「本名─姓氏」系統,而南印度人則許多世紀以來,就早已奉行著「本名─本名」系統。至於錫克人則直到今日,依然忠情於他們的「純粹本名」系統。

當源頭之地的命名系統都已經顯示出蠢蠢蛻變的跡象時,我們自然也會預期在東南亞人世界裡,類似的變化也將隨之發生。然而一旦事實外於預期,往往更易撩撥起我們於理論層面的探討興致。一句中國的俗諺是這麼說的:「禮失求諸野」。這裡的「野」,如果擺在本文的脈絡裡,就可以是東南亞。不過我願再次強調,將這類現象之探討提升至理論層次並非我們當下要辦的事,如何學會區辨東南亞人名字裡的darling / Mr.構成部分,才是眼前亟待努力之方向。

第四章  東南亞穆斯林的命名系統與其他

在馬來西亞、汶萊、新加坡甚至於印尼、菲律賓南部與泰國南部的馬來人,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就已正式或非正式地成為穆斯林。依循著傳統的阿拉伯與伊斯蘭之命名系統,東南亞的馬來人或許除開菲律賓者外,都實踐著「本名─本名」的命名傳承。而在這樣一個傳承裡,姓氏原本就是不存在的。簡單的說,一個人的首名就是其本名,而他/她的次名則為其父之本名(the father’s given name or the patronym)。

整體而論,馬來人名字上的本質,繫乎兩大類因素之影響:一為宗教,另一則是其世俗層面的習俗(adat,見Yusuf 1996: 74-83)。源出於adat的馬來名字較不常見,且往往是與自然界(如Osman,Jaafar)、曆法(如Isnin,Khamis,Jumaat,Ahad)、色彩(如Puteh,Hitam)及其他諸事物(如Bujang,Lihat)等相關。馬來人在皈依伊斯蘭以前原信奉印度教,並具泛靈信仰與泛神崇拜的宗教實踐,因此在他們的名字裡發現這類源自adat及印度教信仰者,並不令人感到訝異。而擁有這類名字,也並不意味著此人在其伊斯蘭信仰上較不虔誠。

源自伊斯蘭信仰的馬來名字,主要則是取材自與其信仰裡的上蒼、穆罕默德先知、先知的同輩夥伴及備受尊崇的宗教菁英們相關之「名字庫」——一個開放予世界各地穆斯林共享的名字庫。此外,由於不少阿拉伯商人早年也已在東南亞落地生根,因此其穆斯林後人若仍保有阿拉伯名字,也是件稀鬆平常的事。這類阿拉伯名字裡較引人注目的,則有Al-Atas、Alsagoff與Aljunied等。

以上有關馬來穆斯林名字上的基本結構,可作為我們進一步理解更複雜情況時的參照對象。這裡所謂「複雜」,指的不僅僅是附加名字(如假名與暱稱)所引起的問題,也包括所有已正式構成名字的一部分、經由先天之繼承或後天之頒授而來的各式頭銜。而使情況愈趨複雜的則是:名字結構也可隨族群的不同而異、社會的不同而異,或甚至國家的不同而異。回顧我們先前所作過的分類,三類命名系統(「本名─本名」、「本名─姓氏」與「純粹本名」系統)在東南亞地區都很普及,而人們往往也可以在同一個社會裡,發現它們的並存不悖。

在馬來西亞半島、汶萊與新加坡,馬來─穆斯林式的「本名─本名」系統依然佔據強勢地位,而與一小撮阿拉伯裔望族及那些更微不足道的華裔與印度裔皈依者採行之「本名─姓氏」系統並行。不過在菲律賓南部,當地穆斯林所遵循的,卻是菲國以「本名─姓氏」為基礎的命名系統(Edding 1980)。「本名─本名」系統的一項關鍵特質,就是將一個人的本名與其父之名相聯的「親子關係標示詞」(filial indicator),與此同時卻不置姓氏或家族姓氏。這類親子關係標示詞於東南亞諸社會裡,會以幾種不同的形式出現。如果當事人是男性,那麼在馬來西亞半島、汶萊與印尼地區的馬來人會使用‘bin’。不過在砂勞越,人們通行的則是‘anak’(「孩子」之意),而這個‘anak’,早年在汶萊也很普及。‘anak’適用於男女雙性,至於‘binte’或簡寫的‘bte’,則是‘bin’的女性表現形式。至於南印度人方面,‘s/o’(son of)或‘d/o’(daughter of)就是其親子關係標示詞。

東馬來西亞(沙巴與砂勞越)眾多的土著人口當中,已經皈依伊斯蘭者也跟隨採行了「本名─本名」系統,但其餘信奉基督/天主教的教徒,卻另行「本名─姓氏」系統(Perpustakaan 1997)。至於印尼方面,統計上雖擁有高達九成的穆斯林人口,但紛歧的族群和語族團體卻多逾三百,也因此我們在其穆斯林人口內,仍可以同時找到前述那三類命名系統(當然不只三類,肯定還有更多)。在進入頭銜體制(titling system)的討論以前,讓我們就先進一步的來瞧瞧那些層次較複雜的穆斯林名字結構。

以Ibrahim Salleh這個名字為例,其正式之全稱Ibrahim bin Salleh意味著Mr. Ibrahim乃Mr. Salleh之子。而Mr. Ibrahim的兄弟Rahmat也應與這同一名Mr. Salleh相關,並被稱呼為Rahmat bin Salleh。然而‘Salleh’並不能算是這兩兄弟的姓氏,它不過是兩人的父名罷了。如果Mr. Salleh的全名是Salleh bin Abdul Rahman,那麼Ibrahim的全名為便於說明,就應是Ibrahim bin Salleh (bin) Abdul Rahman。當然,Abdul Rahman在這裡也非Mr. Salleh的姓氏,它同樣不過只是另一項「本名」罷了。

假設Mr. Abdul Rahman乃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的後人,則可以在名字的前頭加上‘Syed’的尊銜。由於Syed乃世襲之尊銜,所以其子Salleh及前述的那兩名孫子,也都可以冠用此銜。換句話說,Ibrahim的全名,如今就成了Syed Ibrahim bin Syed Salleh bin Syed Abdul Rahman。

當Ibrahim往後經由對國家的服務貢獻,獲頒授一項稱為Datuk的榮譽尊銜時,他遂又應被改稱為Datuk Syed Ibrahim。而當Ibrahim完成其麥加(Mecca)的朝聖之旅後,他甚至還可以再為自己添上一項名為‘Haji’的宗教頭銜。於是現在的他,又成了Datuk Hj. Ibrahim。然後隨著他取得博士學位並受聘任教於一家學術機構,他就可以再將本身所有的頭銜匯集而成Professor Dr. Datuk Hj. Syed Ibrahim。

必須注意的是,Datuk用於兩性,但Hajjah與Sharifah其實就是Haji與Syed的女性表現方式。如果Ibrahim有一名喚作Hamidah的姐妹同樣擁有上述頭銜及教育經歷,那她的全名就會是Prof. Dr. Datuk Hajjah Sharifah Hamidah binte Syed Salleh bin Syed Abdul Rahman。

在良好地掌握馬來穆斯林名字結構上的要領後,現在就讓我們回到第二章裡所提到的,那兩個拖著一長串頭銜與名號的名字。第一個案例就是:

YB Pehin Orang Kaya Datu Imam Dato’ Paduka Seri Setia Ustaz

Haji Ahmad bin Prof. Dr. Tan Sri Datuk Patingi Mohamed Ramli

以上這位先生的本名其實是Ahmad,而Ahmad在馬來穆斯林社群裡,不過是個尋常名字。就非正式的稱謂言,我們其實是可以直呼他為Ahmad。至於其他的頭銜與名號,則可以闡述如下:

YB:這是套用於部長諸公頭上的尊銜,即「我們所尊敬的」(Yang Berhormat)之意。

Pehin:這是專屬於汶萊所用的一項頭銜,乃為非貴族出身的高階官員而設。

Orang Kaya:字義上即「有錢人」,或指尊貴之人。與Pehin一銜聯用。

Datu Imam:乃對汶萊地區專研伊斯蘭法的宗教與清真寺官員所作的尊稱。這裡所謂Datu,作為Dato與Datuk之變形,並非一項經由頒授得來的頭銜,而只不過是相當於「先生」或非正式的「叔叔伯伯」稱謂之敬稱。

Dato’ Paduka Seri Setia:這是與馬來西亞的Datuk類似之尊銜。

Ustaz:擁有這項頭銜者表示此人傳授回教知識,是個宗教導師。

Haji:已經至麥加履行過朝聖義務(Haj)者。

Ahmad的父親Ramli擁有一個叫作Mohamed(或簡寫成Mohd.)的宗教名字;而由他名字裡的Haji頭銜來看,他一定也已到過麥加朝聖。此外,Ramli是位醫生,並於某大學任教。他也曾自砂勞越形式上的統治者(the Yang Di-Pertua)處獲頒Datu Patinggi的榮銜。這意味著他可能曾是位砂勞越居民,或是位曾造訪過砂勞越的貴賓。

我們接下來所要討論的第二個案例,主角是位皇室成員,而他的本名其實也是Ahmad。這位主角的全名如下:

Kebawah Duli Yang Maha Mulia Sultan Pahang

Sultan Tuanku Haji Ahmad Syah Al Musta’in Billah

Ibni Almarhum Sultan Abu Bakar Ri’ayatuddin Al Mu’adzam Syah

Kebawah:即「殿下」、「閣下」(Your Highness)之意。

Duli Yang Maha Mulia或DYM:這是對皇室成員的最高讚頌之詞,相當於英文中的His Royal Highness,乃專屬於蘇丹本人所用之頌詞。

Tuanku:與前述頌詞相稱之頭銜,這是個可經由繼承得來的皇室尊銜。

Haji:已經至麥加履行過朝聖義務者。

Syah:或Shah,是一項表示「國王」(Rajah、King)或統治者身份的後置詞。有時候(或在別處),它也可能會以前置詞的形式出現。

Al Musta’in Billah:一句可蘭經(Quran)經文裡的祈願語。

Ibni:即阿拉伯語中的bin,但此處的ibni,卻是專屬於馬來皇室所用的親子關係標示詞。

Almarhum(Almarhom):表示「已故的」或「過去的」。

Abu Bakar:Tuanku Ahmad的父名。

Ri’ayatuddin Al Mu’adzam:一句祈願語。

「本名─本名」系統下的基本名字結構,並不僅僅是在馬來西亞、汶萊與新加坡一帶的馬來穆斯林人口中較為普及,砂勞越伊班(Iban)及卡達山(Kadazan)土著裡的伊斯蘭皈依者,在命名上也都是採行此項系統。

砂勞越與沙巴兩地的作者群裡,就頗多採行「本名─本名」系統者(Perpustakaan 1997)。這當中某些人依舊使用‘ak’(即anak)的親子關係標示詞,如Berayun ak Bungin、Jantan ak Umbat、Hamid ak Bugo及Haji Mohd. Razalee ak Goroh。與此同時,我們從少數砂勞越著名的政治與社會菁英的名字裡(Yusuf 1996: 74-81),也可以窺見該州內部各式命名上的變型。這些名字包括Datuk Harris Salleh、Datu Penghulu Tawi Sli、Penghulu Abok anak Jalin、Tun Mustapha Harun、Datuk Patinggi Abdul Rahman Yakub及Tan Sri Datuk Patinggi Taib Mahmud Al Haj。

伊班與卡達山土著裡的基督/天主教徒並不使用「本名─本名」系統,他們遵循的是「本名─姓氏」系統。由於宗教上伊班人與卡達山人並非天生即穆斯林,所以這兩個族群裡的許多基督信仰者,至今仍是以基督教名字(Christian name)為名,並將他們文化習俗裡的名字(adat name)轉化成為家族姓氏。砂勞越的Datu Stephen Kalong Ningkan,沙巴的Datuk Jeffrey G. Kitingan、Datuk Seri Joseph Pairin Kitingan、Puan Mary Kinti及Datuk James Peter Ongkili等人名,皆屬此類。

在印尼,我們當可發現不少命名系統的共存。該國於人名稱謂上主要由於族群、文化與宗教方面的眾多紛歧,情況可謂超乎想像的複雜。所以讀者們得以從這本手冊裡汲取的不過是些有限的概論,甚至只是侷限於某些特定的命名系統。一般而言,印尼地區的命名規範,乃是於宗教上的規定與各族群本身的風俗習慣之間擺盪。馬來西亞的馬來社會與伊斯蘭文化,在「本名─本名」的命名系統上,就有著相當良好的調和。但在印尼,其命名系統卻是隨地域與各族群的習俗而異。某些穆斯林固然採行「本名─本名」系統,但他族的另一些穆斯林群體,如巴達人(Bataks)、武吉斯人(Bugis)及峇里島人,卻更傾向於使用本身的宗族名稱,來作為一個相對穩定的家族姓氏。峇里島民的許多名字都顯示出印度教與佛教文化的強大影響;而巴達人裡的基督教信仰者,卻喜好將他們的基督教名字,置放在宗族姓氏的前頭。

「本名─本名」的命名系統,於印尼亞齊省(Aceh Province)、蘇拉威西(Sulawesi)北部及中部、馬鹿古(Maluku)和日惹(Jogjakarta)等地的穆斯林圈子內相當普及,而這些地區都曾是伊斯蘭蘇丹體制運作下的轄區(Lee 1995)。以下所舉的一些印尼菁英(Sung 1981),如Dr. Abdul Gafur、Prof. Dr. Sutan Takdir Alisyahbana及Drs. Harun Al Rasyid Zain諸人,大概都具有穆斯林之身份,而他們的名字就是依循著「本名─本名」系統。但另一方面,許多爪哇島及巽他群島上的穆斯林,卻是採行「純粹本名」系統。

爪哇人的命名自成一個獨特體系。在這個體系之下,一個人可以只擁有「單名」(mono name),或是由兩個單名所共同組成的「雙名」(duplex name)。在雙名的傳承上,尤其是於貴族階級(Priyayi)社會裡,第一個名字乃承自本人誕生之時,而其次名或「成人之名」(adult name),則有待將來此人在社會上已經取得某種社會地位後,才有自取之需要(Koentjaraningrat 1985: 236-237)。所以換句話說,要不要為自己取個次名,完全取決於個人。某些人終其一生,就以一個單名為滿足。採行這類單名系統的印尼菁英,包括以下諸人(Sung 1981):Prime Minister (Mohammad) Hatta、President Suharto、President (Achmed) Sukarno、Dr. Sumarlin、Lt. General Sudharmono、Prof. Dr. Subroto、General Sapardjo及Mj. General Mudjono。在這類單名系統之下,darling某某與Mr.某某的稱呼取捨,自然就不構成問題。

至於像Bambang Subiarto這一類的雙名究該如何稱謂,則直到目前為止於相關學者之間,對此仍未達致一定共識。雙名裡的其中一名承自誕生之時;另一名則是由個人於生命歷程裡的稍後階段,為自己所擇取。在受過教育的群體當中,取個次名可說是相當的稀鬆平常。以前例的Bambang Subiarto來說,新聞報導裡都稱他為Mr. Bambang,而Mr. Bambang自己也會告訴你他比較喜歡用Bambang之名,但外國人卻總還是要喚他作Mr. Subiarto。如果你跑到街上去隨意問問那些爪哇人,他們中的大多數將會告訴你,喚他們作雙名裡的哪一個名字,其實都沒什麼不可以。但這兩個名都僅僅是「本名」而非姓氏或家族姓氏,並終其一生不會改變。而如果前例裡的那位先生選擇Henry而不是Bambang作為其成年後的個人名字,那我們就應稱他作Mr. Subiarto而不是Mr. Henry。不過除娛樂界及演藝圈人士外,選用一個如假包換的西式名字作為自己的「成人之名」,在此倒還沒有蔚為風潮。

Megawati Sukarnoputri這個名字,可以為我們在兩方面提供一個大致的理解。首先,Sukarnoputri很可能就是此人承自襁褓時期的名字,而Megawati則是迨其成年後才自取之名。其次,就結構而言,依據西方由左至右的閱讀習慣,Megawati之名總是會排在Sukarnoputri之前。所以她既是Ms. Megawati,也是Wakil President Megawati(梅嘉瓦蒂副總統)。印尼人私下則稱她作Mbak(Embak)Mega,亦即Madame Megawati的意思。

除了本身數逾三百的族群及語族群體外,來自其他偉大宗教如佛教、泛基督教、印度教與伊斯蘭教的影響,也都共同造就了印尼命名系統上的紛歧。舉例來說,Bima、Karna、Matswapat及Nakula,就都是印尼境內相當普遍的印度教名字。穆斯林的名字一般而言遵循著伊斯蘭方面的相關規定,但在拼寫上卻是隨不同的穆斯林社會而異。而源自部族與宗族的名字,在那些世居於蘇門答臘(Sumatra)北部、巽他島、馬鹿古、西伊利安(West Irian)和蘇拉威西北部及中部的印尼人社會裡,則依然普及。

聚居在蘇門答臘北部的巴達人部落,乃是由不少「宗族」(clan)所共同組成,而每一宗族皆各擁有其本身的宗族姓氏。在巴達人的基督徒社會裡,非常普遍的宗族姓氏包括Lingga、Manalu、Manik、Sihotang及Udjung,而巴達穆斯林方面則有Batubara、Lubis、Nasution及Tandjung。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到底所謂的「宗族姓氏」(clan name),算不算得上是個具有永久性質的「姓氏」(surname)?而我們到底又是否可以稱呼Syamsuddin Lubis此人為Mr. Lubis?這些問題,經過我們與宗族成員的私下面談以及宗族以外成員的討論後,卻得出不同答案:簡言之,尊稱Syamsuddin Lubis為Mr. Syamsuddin或Mr. Lubis都沒有問題,但宗族成員本身,卻稍微更喜好被人以其宗族姓氏來加以敬稱。不過由於印尼人普遍上更傾向以較不正式的Pak、Bung和Gus來代替正式的Mister敬稱,所以這方面的問題也變得較不顯著。Mister一詞,即便是在頻密接觸得到西方人的峇里島民裡,都不風行。某些人甚至不明白Mr.指的到底是什麼,或誤以為它所代表的是Meester,即荷蘭語意中的「大學文學士」(a B.A. degree holder)一詞。

如果一位印尼人名叫Samuel Lubis而不是Hussein Lubis,那稱謂上的問題就簡單多了。在這類情況下,Mr. Lubis本人就應當瞭解,既然擁有的是一個基督教或西方的名,倘被他人以這個名字來加以敬稱(Mr. Samuel),那可就不是件恰當的事了。

對一名巴達穆斯林來說,究竟是要由誰來決定他到底該採行馬來─穆斯林式的「本名─本名」系統,還是依循本身的巴達人傳統?所以到底是Mr. Akbar還是Mr. Tandjung?對於那些希望保留並突出其本身貴族背景的人而言,所有置於本名之後的其他名字部分,都可能會被視為其家族姓氏,譬如Abas Kartadinata這個人,就應被分別喚作darling Abas與Mr. Kartadinata。

雖然身在印度本土的印度人都已開始嘗試揚棄本身傳統的種姓階級制度,但印尼境內的印度文化繼承者(主要即峇里島人),卻至少仍在他們的命名系統當中,堅持這項文化遺緒。峇里島民的印度教文化傳承裡,存在四個界域分明之階級,即在拼寫上與印度本土稍微有異的Brahmana、Ksatria、Waisya與Sudra四階級。這些階級皆各擁有其常用的宗族姓氏,且為標示本身的階級屬性,每一階級成員都會各別冠上相適之「名銜」(title cum name)。這些世襲性質的名銜,我們將在下一章再予詳論,但作為名字結構之一部分者,則包括分別專屬於前三個階級所用的Ida、Anak Agung與Gusti Ngurah(見【表十一】)。

基本而論,峇里島民採行的是單名系統,雖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會為自己添上綽號、暱稱等以成為一個雙名。一般上,他們大多自誕生之日起即擁有一名,但其名銜與性別標記,則拖長了他的個人全名。一位名叫Oka的婆羅門階級男性成員,其全名可能是Professor Dr. Ida Bagus Oka,而另一位喚作Nindata的剎帝利階級女性成員,也可能是以Anak Agung Ayu Nindata的全名示人。而女性吠啥階級的成員Ulyani,其全名則可能是Gusti Ayu Ulyani。以上三個案例裡都還沒有呈現出來的,則是他們於兄弟姐妹之間的出生排行(birth order)。

首陀羅階級的成員,一般則並未擁有一個特定的名銜。他們的名字,傳統上是以一個性別標記(gender marker)為首,再伴隨其出生時的排行。四個最基本的排行都各有其代表字詞,但孩子如超過四個,則會重覆這項循環。在這裡Wayan表示老大,Made排行老二,Nyoman排行老三,Ketut則是老四。自第五個孩子始,Wayan至Ketut的排行標記會再被使用,所以第五及第九個孩子會同被標記為Wayan,第二及第六個孩子也都會同是Made,餘類推。這類排行標記無分男女,且四個種姓階級都有使用,只是相應的標記詞彙互存差異罷了(見【表十一】)。

峇里島人不論是何種姓階級也都使用性別標記,只是每一階級所使用的相應字詞仍不相同。以首陀羅階級成員的情形來說,男性所使用者為‘I’,女性則是‘Ni’。所以家庭裡的長子喚作I Wayan,長女則是Ni Wayan。而I Wayan Budiarta這項全名裡的「本名」,其實只是Budiarta(見【表十二】)。此外,Budiarta就和其他許多擁有暱稱的峇里島民一樣,也有一個喚作Doblet的暱名。這些本名與暱名,事實上都無法在名字的本質上,顯示孩子與父親之間的親子關係。Budiarta的父親名叫I Ketut Bawa,所以Bawa毫無疑問既是男性,也在家中排行老四。峇里島人大多信仰其本身發展得獨樹一幟的印度教,而這一點,也在他們的名字裡得到反映。幾個常見的這類名字有:Gurpanakla、Ratna、Bangkal、Shiva、Gadjah、Lemboe與Singa。

有些女孩子們也會喜歡在其名字前頭,添上一些諸如Endang、Sri、Dwi (Dewi)或Tri等等的漂亮名銜(Ingraham 1997: 241-246)。這方面的例子有ICMI的Ms. Tri Sutrisno與Dr. Dewi Fortuna Anwar。以嚴格的命名原則來看,這些裝飾性的字首,其實並不應算作是正式全名裡的一環。

對菲律賓南部的穆斯林或摩洛人(Moros)而言,已經有一份現成的姓氏名冊供其選擇(Edding 1980),所以他們採行的顯然是「本名─姓氏」的命名系統。這份名冊含有自民答那莪島西南部與蘇祿(Sulu)群島各省的學校孩童裡,隨機取樣整理而來的諸多人名。摩洛穆斯林中以伊斯蘭名字轉作為其姓氏者,包括Ibrahim、Karim、Mustapha、Sulaiman及Yahya諸名。至於一些常見的本名,則有Abdurahman、Siddique、Daud、Jamil、Harun、Farida及Fatima等等。

不過關於摩洛人的正確命名系統,其實仍存在一些衝突矛盾之報導。舉例來說,「摩洛伊斯蘭解放陣線」(MILF)的領導人,就曾一度被敬稱為Mr. Salamat,但稍後卻又改稱Mr. Hashim。而他的副手Ghazali Jaafar則告訴各新聞媒體,印尼總統阿都拉曼就摩洛問題即將要晤談的對手,是Mr. Hashim(而不是Mr. Salamat)(ST 18 & 21.11.99)。

源於以上之討論,我們在【表五】中將把一些「非主流的」、或與島嶼東南亞諸社會裡主要的土著群體相異之命名系統,一併摘要整理進來。

為更好地理解【表五】,我們就務必要對各類型的名姓多作說明。這裡所謂的「姓氏」(surname),既具總稱性質,也含有特定的指涉意義。作為總稱性之概念時,它與一個命名系統的大類相關;而用以指涉特定意義時,它則只與某類名姓相關。就後一意義言,「姓氏」乃是個代代相承的家系名字,而「家族姓氏」(family name)相較之下就不穩定得多,或許只能賡續一至數代。至於「部族名號」(tribal name)則屬族群─地域性質,而僅由源出於同一地域的整個次族群群體所採行,不再內分「宗族姓氏」(clan name)。錫克人在這方面,就是個極佳例子。反過來說,一個部族的內部當然也可能擁有一些個別使用的家系名姓(如印尼巴達人的宗族姓氏),但這些次群體卻未再如錫克人一樣,共同享有一個部族名號。

大多數盎格魯─薩克遜人(Anglo-Saxon)與中國人的家族姓氏,都具恆久不變的特質,也因此符合我們將其定位為「姓氏」的資格。另一方面,部族名號與種姓階級名號,相對地則顯得較不穩定。譬如由於遷徙、人口比例下降或社會流動所造成的部族規模減縮,就可能導致人們揚棄原有的這些名號。某些家族姓氏基本上只及於當前的家族成員,雖在同輩的兄弟姐妹裡一體冠用,但卻沒有傳承至他們的下一代。而下一代成員也可能另擇一項與上代並無明顯扣連的家族姓氏,再予其當下的家族成員共享。

不過讓我們得藉以區辨東南亞各類穆斯林群體的因素,並不單取決於他們所使用的名字本質,那些非關宗教的各式頭銜,一樣具有相同功能。而談到這類經頒授得來的榮譽頭銜,則直到目前為止,馬來西亞穆斯林社會裡的相關名目無疑最多。這一點,讀者們很快就將於接下來的章節裡發現到。

第五章  頭銜與稱謂

東南亞的穆斯林世界,其實是高度階層化的。尤其在馬來西亞,我們竟可以找到高達318項的各式頭銜與榮銜,包括那些性質相應的女性頭銜及各州所專屬之勳銜(Abdullah 1997,Brown 1970,Gullick 1987,IFLA 1980,Horton 1996,Perpustakaan 1980,Yusuf 1996)。這些攸關階層地位的象徵符號共可以被歸納為五大類別,其中包括經由個人成就或世襲過程得來的「他授」與「自許」(self-conferred)榮銜。以下所列,就是為快速參照這類頭銜而整理的簡易一覽表。我們的主要關切仍在姓名上之辨識,所以這個一覽表將盡量減少跨國通用的某些頭銜——如Haji、Sheikh與Syed等的重覆出現。

在馬來西亞半島

統治者頭銜:Sultan、Raja、Yang di-Pertuan Besar、Tuanku等。

皇室世襲頭銜:Tengku、Raja、Che、Wan、Engku、Megat、Meor、Nik。

宗教頭銜:Haji、Lebai、Mufti等。

宗教世襲頭銜:Syed (Sharifah)。

族群世襲頭銜:Sheikh (Siti)。

頒授的傑出服務頭銜:Tun、Tan Sri、Datuk、Dato’等。

在東馬來西亞,或於該地的土著社群內部

皇室世襲頭銜:Abang、Awang、Datu、Gusti、Pengiran、Radin、Shariff、Tuanku、Wan等。

宗教頭銜:Lemambang (Kepala / Saut)、Menang Bali、Manang (Mansau / Mata / Mengeris)。

職務頭銜:Penghulu、Penghulu Dalam、Mandal、Tuai Rumah。

頒授的傑出服務頭銜:Datu Patinggi、Kepala (Manok Sabong / Pugu Menoa)、Orang Kaya (Panglima / Temenggong)、Pateh、Radin、Tuai (Menoa / Serang / Kayao)。

在印尼

穆斯林皇室頭銜:Sultan、Teuku (Tengku,Teungku,Tuanku)、Pangeran、Raden、Raden Mas、Orang Kaya。

宗族世襲頭銜:Andi、Huta、Sutan、Ida、Dewa、Anak Aggung、Gusti、Tubagus、Daud。

如同在大多數農業社會與原初社會裡的情形一般,前殖民時代的島嶼東南亞地區於蘇丹王朝治下,其社會階級結構可說相當的簡單,主要乃是由統治者(raja,sultan)、一般平民百姓(orang biasa,orang kebanyakan)及奴隸(hamba)所組成。高踞於這類傳統階級制度的最上層者,是冠有蘇丹名號的國王。蘇丹有權委任平民出掌那些高度受到尊崇的行政職務,如Bendahara(相當於首相之職務)、Temenggung(警察首長)、Penghulu Bendahari(財政大臣、幕僚長)、Laksamana(海軍大臣)及Syahbandar(港埠主管大臣)等。這些職務的名稱,就構成了今日社會裡部分非世襲的榮譽頭銜。

馬來西亞可說是東南亞各國裡孕生最多頭銜與榮銜的國家,其中某些頭銜,甚至還是移用自鄰近的社會或族群。所以關於馬來西亞各式頭銜的清單(Abdullah 1997,IFLA 1980,Noor Aini 1995,Perpustakaan 1980),往往若不是與他國者並列,就是會伴隨著他國相關資料的出現。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除各類透過他人頒授獲取之頭銜外,還有不少經由自授或自許而來的宗教與世俗領域之頭銜,不過這方面的情形,我們稍後再予討論。

(一)政治與行政領域之頭銜

在馬來西亞,蘇丹們或各州的統治者們,是頒授政治與行政領域頭銜的首要權威來源。這些蘇丹們包括「最高元首」(the King of the nation,譯註:由各州蘇丹輪任)、七個各別州屬裡的蘇丹,以及另六州內的所謂「統治者」(ruler)。這些統治者是:玻璃市州的「拉惹」(the Raja of Perlis)、森美蘭州的「嚴端」(the Yamtuan﹝or Yang di-Pertuan Besar﹞of Negeri Sembilan),以及檳城、馬六甲、砂勞越及沙巴四州裡的馬來人州元首(the Yang di-Pertua of Penang, Malacca, Sarawak and Sabah)。某些頒授性質的最高層級勳銜、勳綬及勳章,如D.K.M.勳銜,由於頒授的對象太過特定,已不在我們的興趣範圍之內,因此將略去不予討論。

D.K.M.勳級以下的勳銜及勳綬,乃由前述的九州蘇丹所頒授,而授勳大典的舉行,則總是擇在每年各州蘇丹歡慶其壽誕之時。在一般平民也有資格獲頒的榮譽勳銜中,比較著名的有(依勳銜的「份量」排列,愈往後者份量愈輕):Tun(女性受勳者或受勳者之妻則是Toh Puan)、Tan Seri(受勳者之妻則是Puan Seri)、Datuk Seri(受勳者之妻則是Datin Seri)及Datuk(受勳者之妻則是Datin)。不過女性受勳者的配偶卻不能連帶分享相關榮耀,所以一名女性「拿督」(a lady Datuk)並不能為其夫帶來Datin或其他相應之頭銜。

Dato’頭銜是由一州的皇室首長(即蘇丹)所頒授,而Datuk則是出自於聯邦政府或那四個只擁有州長(Governor)/州元首而無蘇丹的州屬。這兩個詞的另一項差異是,Dato’是個舊式拼法,而Datuk則是新的標準拼法下之產物。

聯邦政府所頒授的勳銜中,K.M.與D.M.N.是最高的兩個層級(Abdullah 1997)。然而同樣的,由於其頒授對象過於狹窄,這裡也將不予討論。而在這類勳銜的排序裡再往下探尋,我們將發現許多主要是頒授予平民的頭銜。D.M.N.以下即為M.N.(Seri Maharaja Mangku Negara)和S.S.M.(Seri Setia Mahkota),獲這兩勳者皆冠用Tun之頭銜。再往下則是P.M.N.(Panglima Mangku Negara)和P.S.M.(Panglima Setia Mahkota),受勳者則冠用Tan Sri之頭銜。至於可讓人晉身拿督級人物之勳銜,則是P.S.D.(Panglima Setia Di-Raja)。Datuk Seri的勳級較Datuk來得高,該銜一般即是頒授予內閣的部長們。

對於非馬來人或那些於命名上奉行「本名─姓氏」傳統的人而言,所有這類頭銜都是擺放在男性受勳者的姓氏前頭,如Datuk Lee。然而其配偶的情形就不太一樣,譬如其妻若名叫Choo Mei Ling,Datin的這個頭銜就只能與她的本名相聯,亦即喚作Datin Mei Ling。至於馬來人方面,因為採行「本名─本名」系統,所以並不會出現這類複雜情形。

(二)皇室頭銜

這個類別的榮銜,基本上即具有自我歸納的特質。蘇丹本身被尊稱為Tuanku,而其兄弟及甥姪兒的稱號,則是依據各州本身的稱謂傳統。在霹靂(Perak)、雪蘭莪(Selangor)與吉打(Kedah)三州,這些稱號有Tunku或Tengku(王子/公主)、Wan、Megat及性質仍未十分確定的Ngah;在柔佛州(Johore)有Ungku;在吉蘭丹(Kelantan)與丁加奴(Trengganu)二州則有Nik和Wan(這方面的例子有:Megat Junid Megat Ayob)。此外,在皇室與貴族家庭裡,表示父親與孩子(不論男女)之間親子關係的標示詞是ibni,而有別於平民百姓所使用的bin和binte,或阿拉伯人的ibn。

表示皇室地位的頭銜,除了前置,也找得到後置的版本,那就是如Tengku Abdul Rahman Putera這個名字裡的Putera(王子)一詞。另外一例則是統治者所使用的Syah或Shah,如彭亨蘇丹的名號Tuanku Hj. Ahmad Syah。

在印尼,Tengku這個頭銜,可能會隨地方方言的讀法而拼寫成Teuku、Tuanku或Teungku。皇室的後裔子孫直到共和國誕生後都還不乏存活者,其中三位名重一時的人物即Sri Sultan Hamengku Buwono IX(印尼的前第二副總統)、Tengku Hassan di-Tiro(流亡海外的亞齊省獨立領袖)及Drs. Hj. Teuku Zagloel(著名商人)。而作為歷史上曾經歷諸王朝與蘇丹制度統轄過之疆域,亞齊省還真是擁有不少其他這類的Tengku人物(Lee 1995)。

在汶萊,Pengiran(或Pg.)一詞曾被用來冠用於任何蘇丹們或其他非皇室貴族(如宰相與海軍大臣)的男性後裔,這方面的例子有Pengiran Salleh。這項頭銜也同時適用於已經嫁給這號人物的女士們(Brown 1970)。在過去,Awangku是個適用於未婚的皇室與貴族男性後裔之頭銜,而未婚女孩們所用的,則是Dayangku這個頭銜。不過現在Awang(Awg)與Dayang(Dyg)兩詞,不論族群背景,都已經成為那些擁有高級官職的平民名字裡的性別標記。它相當於馬來西亞所通行的Encik和Cik,而在這裡Awang與Dayang反而只是人們的一些尋常名字。同樣的在過去,Yang Mulia Awang(尊貴的閣下)之敬稱只能歸蘇丹一人所用(如Y.M.A. Saiffuddin),然而現在Y.M.A.的使用也已經延伸至高階官員,並只是用以表示「尊敬的」之意。

(三)貴族後裔之頭銜

這方面比較著名並具世襲性質的頭銜,包括自我標榜為先知穆罕默德後人的Syed及女性所冠用之Sharifah,以及標示為阿拉伯後裔但與先知家系無關的Sheikh及女性之Siti。擁有Syed與Sheikh兩銜者,在社會裡都會普遍獲得敬重,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從屬於有教養及富學識之階級(Roff 1967: 39-43)。

在砂勞越以及尤其是在汶萊,Orang Kaya(O.K.)及有時候可能被拿來交替使用甚至聯用的Pehin一詞(如Pehin Orang Kaya Awang Haji Kamarudin),是為那些擁有非皇室但仍屬貴族性質的官職者而設之頭銜。它相當於馬來西亞半島上的「拿督」或更高級之頭銜。

砂勞越州裡的馬來人也同時使用不少自外移入的頭銜。其中Abang、Radin及Gusti源自印尼,Pengiran和Awangku源自汶萊,Syed和Sheikh源自阿拉伯與印度,而Tuanku、Paduka和Wan則是移用自馬來西亞半島。不過事情並沒有如我們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因為這些「舶來品」頭銜的適用對象,與其在原使用地區裡所承載的意義,往往極不相同。舉例來說,在砂勞越,用以標示為先知後裔的,是Tuanku而非Syed,但與Tuanku相應的女性稱謂則又是Sharifah。如果一名男性自出人世即擁有Wan的頭銜,那至其長大成婚時,他將成為一位Tuanku。而同樣的這個人,在其第一名孫兒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就又會被允許冠用Syed之頭銜(Yusuf 1996: 103-118)。然而另一方面,Sharifah終其一生,卻不會經歷任何地位上的改變。此外,Paduka這個頭銜在汶萊及馬來西亞半島都是為貴族家系者所冠用,但在砂勞越,它卻不過只是尋常百姓裡對於他人之父的一種敬稱,如表現於Paduka ayahanda或Paduka datuk等之情形(Yusuf 1996: 111)。

在汶萊,Pengiran這個頭銜原是用以顯示一個人與汶萊皇室或貴族間的血緣關係,但在砂勞越,它卻是隨著銜主個人的生命歷程而更迭。如果一名男孩自出娘胎即頂著Wan之頭銜,那至其長大成婚時,他將獲晉級為Syed。或者如果那名男孩出娘胎時頂著的是Awang之頭銜,那他就將於長大成人之時,成為一名Pengiran。無論如何,這類案例是既不尋常也十分罕見,大多數人終其一生,就僅一貫地使用Awang之頭銜。整體而言,砂勞越人至今仍繾綣於他們那已經顯得有些怪異落伍的貴族社會結合。

Radin及Gusti兩銜,在爪哇與峇里島民社會裡原意味著崇高之社會地位;它們皆可世襲,此外男女一體適用並可與配偶共享。但在砂勞越,這兩個頭銜似乎也已逐漸普及,而不再具有如此崇高之地位。

(四)宗教頭銜

Haji是個由已完成至麥加朝聖義務者所自許的頭銜。他如Ustaz、Lebai (Lebby)、Mullah、Munshi及Guru,則是宗教職務上的頭銜。Haji於女性方面的相應稱謂是Hajjah。對一名傑出人物來說,他的Haji頭銜在馬來西亞就會進一步成為Al-Haj,而在印尼則是Kyai (Kiai) Haji。印尼現任總統之被尊稱為K.H. Abdurrahman Wahid,即是一例。

(五)自冠/自許頭銜

Shaikh或Sheh:乃Sheikh頭銜在印度社會裡的變型。銜主同樣自許為阿拉伯後裔,但僅在男性一脈的家族成員裡世襲。馬來人往往嘲諷這些人為Sheikh Jumaat,即不過只是些「星期五(譯註:穆斯林的每週聖禱日)誕生的印度人」(Nagata 1979: 150)。

Sheikh Haji (Siti):那些協助安排人們至聖域(Holy Land)朝聖的印度或印尼旅途仲介者所自許的頭銜。惟這些人本身,卻可能從未到過麥加朝聖。

Sayid或Syed:為口操烏都語(Urdu)及孟加拉語之巴基斯坦穆斯林所使用的頭銜。冠此銜者自我標榜他們與聖域之淵源,但卻非先知穆罕默德的後人。

Khan (Begum)及Shah:冠用於巴基斯坦或印度西北一帶望族之頭銜。應該注意的是Shah(或拼寫為Syah)在當代馬來西亞可是專屬於馬來統治者的尊銜,而印尼與蘇祿群島於早期各蘇丹王朝的時代裡,亦復如此。

(六)個人成就與專業頭銜

與宗教上的專業相關之頭銜,包括Mufti、Lebai、Kadhi、Imam及Ustaz,通常總在其前面先冠有Tuan或Datu而不是Mr.或Encik的敬稱。這方面的例子有Tuan Mufti Salim Hamid。而高階專業人士所冠用的一些普世通行之頭銜,如Dr.(醫生或博士)、「教授」、「警官」及武裝部隊裡的「上尉」、「少校」和「將軍」等銜,在島嶼東南亞地區也都構成為一項重要的命名元素。

印尼雖擁有悠久的歷史(有文字記載之歷史,可直溯至1205年時的亞齊王國),但其共和國卻似乎沒有為人民提供一長串可供冠用的世襲或宗教頭銜。自十三世紀以降,印尼境內除亞齊王國外,在日惹、梭羅(Solo)、廖內群島(Riau Archipelago)及爪哇與蘇門答臘的其他各地,也都曾出現過其他強盛的王國。而在這些王國裡,不乏提供世襲頭銜予其皇室與貴族成員的蘇丹王朝。這類頭銜包括Paku、Pengeran、Raden、Raden Mas、Rakai、Shah、Sultan、Tengku和Temenggung。共和國成立後,前述裡的某些頭銜依然為人所冠用,但也就僅止於其歷史意義了。舉例來說,1755年登基為日惹蘇丹王朝統治者的Sultan Hamengku Buwono I(該王朝隨後並曾擴展至梭羅蘇丹王朝),就將其世襲的蘇丹王銜,代代傳到了名為Sri Sultan Hamengku Buwono X的第十代傳人。而偏好使用Shah作尾名以彰顯王者地位的亞齊王國,也孕生過不少冠有Tengku頭銜的皇室成員。

另一方面,印尼人在某些「成就類型」的頭銜上(achievable titles),卻顯得相當獨特。以下所列,就是這一類型的頭銜與榮銜:Mr.(Meester,即荷蘭語意裡的大學文學士)、Drs.(Doktorandus,指文學士和理學士。但早期在荷蘭人體制下,它卻是博士候選人所冠用之頭銜)、Dra(即女性的Drs.)、S.H.(Sarjana Hukum,即法律碩士,通常以後置詞的形式出現)、Ir.(Insingur,在印尼與荷蘭兩地指的都是工程學士)。一般而言,一名已經擁有博士學位的教授將被敬稱為Professor Dr.某某,而無博士學位者,就僅被稱作Professor某某。

觀察爪哇人與巽他人的傳統名字,有時候還可讓我們從中辨識出一個人的社會階級或其家系淵源(Koentjaraningrat 1985: 104-105, 236-237)。某些貴族階級(priyayi class)成員所使用的名字,會掛上一些像kusuma、tanaya、ningrat或dinata之類的後置詞。這方面的例子有Sarwono Kusumaatmadja、Mochtar Kusumaadmadja、Abas Kartadinata及Koentjaraningrat。他如男孩們所用的Sukarno、Suroto、Suhadi及女孩們的Sriyati、Lestari、Kartini,亦皆屬貴族成員使用之名字。而國內與國際事件往往也都可以構成這個階級的重要命名來源,它很可能是以乳名(infant name)的形式出現,如Merdekawati、Irianto、Christianto、Sukarnoputri與Mandala Putra。此外,足以彰顯社會地位的職業,也是貴族階級於命名上的另一項來源,譬如Darma或Jaksa即律師與法官們所用之名,而Usada則屬醫生所冠用。

另一方面,農夫們(tiyang tani)就會為他們的男孩子取個諸如Ponimin、Legiman、Legiyah或Leginem,以及女孩子方面Poniyah或Poniyem之類的名字/乳名。Legi指的是爪哇人「五日一週」之傳統曆法裡的首日,而Pon則是指第三日。如前所述,馬來人也有將他們的孩子依七日一週裡的每日名稱加以命名者,如Isnin(星期一)、Jumaat(星期五)、Khamis(星期四)及Ahad(星期日),但它們若用在名字裡,都會個別成為一項正式的「本名」。

在峇里島,某些植基於十四世紀時曾一度風行的印度種姓階級制度之名銜,直到目前依然流傳。婆羅門階級之成員冠用Ida Bagus的名銜,剎帝利階級冠用Anak Agung Gede(或I Gusti Ngurah),而吠陀階級則用Gusti Ngurah一銜來彰顯他們本身的地位。以上各銜,在女性方面相應的是Ida Ayu、Anak Agung Istri / Anak Agung Ayu及Gusti Ayu。至於Pande、Pasek和Pulasari,主要則是首陀羅階級所冠用的職業名銜(Hobart et al. 1996: 76-82)。吠啥階級在這方面也有Ngakan,而剎帝利成員則有Dewa和Desak。舉例來說,Pande就是專屬於首陀羅階級的武器製造師所冠用的名銜,而Pasek一銜,則近似於馬來西亞的宗教(伊斯蘭)導師Ustaz。

第六章  案例說明

以下所列各表,含有經我們篩選後,馬來西亞、新加坡與印尼三地著名人物的名字。這些人物的名字之所以被擇取為例,主要是為利於我們接下來所要作的各類說明,而非出於他們名氣大小的考量。雖不敢說表中所列已經涵括了一切可能之案例,但相信大體而言,它已具有足夠的代表性。

我們於此共有兩項主要的任務。首先,就是要以鮮活的實例,展示姓名與頭銜的實際表現形式。其次,則是企圖從這裡再歸納出一些至今闕如的特定模式,以建構姓名稱謂上的大致法則。馬來西亞方面,我們的焦點將集中在馬來人與穆斯林,同時也對其境內印度人的情形作一概述。不過當談到新加坡方面的情況時,我們會再對印度人的姓名稱謂作稍微詳盡一點的討論。另一方面,讀者也將發現,雖然在新加坡、馬來西亞與汶萊三地的華裔人口依然使用著「姓前名後」的中式名字,但在印尼的「土生華人」(Peranakan Chinese),卻已經表現出幾種命名上的自我風格。

現在,就讓我們先來看看馬來西亞方面的情形。

(一)馬來西亞與汶萊方面之案例

從【表六】中所列諸名,我們可以歸納出以下的六項主要特質。首先,那些本身已擁有一項榮銜或頭銜的人,會很樂意將其頭銜與名字結合。表中所列的這些名字,部分就於前面冠有Tengku、Wan、Nik、Abang、Syed、Sheikh、Siti、Tun、Tan Sri、Datuk Seri、Datuk Patinggi、Datuk、Datin與Dr.等之頭銜。而擁有超過一項頭銜的人,則會傾向於將其所有頭銜都與名字相聯。當我們欲將頭銜自名字裡區辨出來時務必非常小心,因為有些字詞既是頭銜亦可作為個人名字使用(拼寫上則完全一致),如Ahmad、Awang、Mohammed或Wan等即是。與前述情形類似的是,Datu / Datuk也可能僅是表示「先生」、「叔叔」、「祖父」之意,或作為一項高階官職的前置詞而已,如Datu Imam和Datu Bandaraya(市長大人)。

其次,由一句片語或一句描述詞所構成的複名(大多為伊斯蘭名字),在稱謂時必須謹遵其原來的順序。舉例來說,Abdul Kadir裡的Abdul、(Ali) Abu Hassan裡的Abu、Ahmad Azam裡的Ahmad或Mohamed Said裡的Mohamed,其實皆與其後面的名字共同構成為一句片語。雖然有些人於日常生活裡,並不介意他人為求方便,只以複名裡的第二名如Mr. Kadir來作稱呼,但必須注意的是如此一來,該複名裡的真實含義就會蕩然無存。

關於與宗教方面相關的命名元素以及皇室成員所使用的後置詞,我們還要對其拼寫稍作說明。以Mohamad一詞來說,就存在幾種不太一樣的拼法。Mohamad或Muhammad本身既可以是一個完整的本名,如Mahathir的父親Mohamad Iskandar;但也可以是一項具宗教意涵的前置詞,如Muhammad的父親Muhammad Taib。當該詞以簡寫的形式如Md.、Mhd.、Mohd.或Muhd.出現時,大多即意味著它是作為宗教意涵上的前置詞,而不是一個單純的本名。

使用putra作為名字的後置詞則並不十分普遍,因為它只侷限於具皇室血統者。而且事實上Tengku一銜,已足以說明這個人的皇室背景。

其三,並非所有的穆斯林都採用伊斯蘭名字,某些人仍然使用源自他們(馬來人)本身傳統生活習俗裡的名字。譬如Musa的父親就叫作Hitam(即「黑色」之意);而Johari其名,則表示此人乃誕生於柔佛(Johor)這個州屬。前述兩名都並非源出於伊斯蘭文化。

其四,當代大多數的馬來穆斯林,都已經自其名字裡剔去bin或binte的親子關係標示詞。然而這類標記如果獲得保留,其實會讓我們於馬來人命名結構的辨識上輕鬆許多。

其五,表列裡的大多數名字,皆僅由兩代聯名的結構所組成,難得的例外或許只有Ali Abu Hassan Sulaiman。然而對許多重量級皇室成員來說,在其全名裡展示縱貫三代的親子關連,倒也不是件希奇的事。

其六,這些名字裡頭,有少數幾個內含Abdullah一詞。該詞既可以是一個獨立的命名元素,如Abdullah (bin Ahmad) Badawi裡的Abdullah,但也可能作為一個人轉換信仰、皈依伊斯蘭後的標示詞。舉例來說,Syamsuddin bin Abdullah Lee是一名已經皈依伊斯蘭信仰的華人,但他於名字裡仍保留其Lee(李)的華人本姓。馬來西亞政府於1983年以前,曾允准所有宗教上的改宗者棄舊名另取新名,當時我們可經由一項後置名(bin) Abdullah的出現,判斷一個人改宗伊斯蘭的事實。Syamsuddin bin Abdullah這個名字的本意,即表示Syamsuddin乃阿拉的「兒子」、子民或奴隸(Abdul-ul-Allah)。而某人之名若是以Abdullah始,那也可能意味著他從小就被一個馬來家庭收養並撫育成人。

在印度人的名字方面,馬來西亞的印裔人口,似乎仍頗老老實實地遵從著老祖宗的命名系統。錫克人已漸開始在其部族尾名Singh之後另添一個額外的名字,且除本名外,如今也更偏好被他人以其西方的或基督教的名字來作稱呼。而作為一項通則,我們則可以說一名南印度人——譬如一名淡米爾人,比較喜歡將其父之本名置放在本身名字之前。而在大多數印度人的名字案例裡,其父名往往只會以第一個字母(initial)的形式出現。當父名共有二字時,那位於最左側的就很可能是其出生地名,或其父(即當事人的祖父)之名。老一輩的南印度人,大多仍非常喜好在其名字裡使用親子關係標示詞(即s/o或在法律文件裡的A/L,也就是anak lelaki﹝誰家兒子﹞之意)。關於印度人姓名上的其他特質,我們將在進入新加坡案例的討論時再談。

至於汶萊方面,由於在命名規範上向來恪遵本身主要奉行之「本名─本名」及皇室體系傳統,因此我們將把焦點擺在與其頭銜及印尼方面之影響特別相關的幾個案例上。從【表七】裡我們當可看到,整體而言,除本區域通行的各項頭銜(如Dato和Haji)外,汶萊聞人還擁有諸如Paduka、Pengiran、Pehin及Orang Kaya等的長串頭銜。他們多傾向於在名字裡,展示其上溯至三或四代的家系淵源。又,如前所述,Dayang(Dyg)這個頭銜如今已演化成為一個類似「先生」或叔叔伯伯的尋常敬稱。而在【表七】裡那位擁有一個叫Lubis之宗族姓氏的先生,則是來自印尼的巴達人。

(二)新加坡方面之案例

在新加坡,其馬來人口於命名上可說是緊緊追隨馬來西亞方面之情形,也因此在這方面相對顯得穩定。不過新加坡馬來人與馬來西亞的馬來人在姓名稱謂上仍有差別,其差異就在於前者並不擁有各式各樣的頭銜及勳綬。這項特質使他們的名字較易為外人判讀無誤,也因此似不必再為此多費唇舌。或許我們該提到的是,伊斯蘭皈依者在新加坡倒可以自由地選擇完全放棄舊名(包括原姓)、另取新名。表列諸名裡,就有兩個這一類的案例。其一是位印度裔的皈依者,取了個名叫Abdul Aziz的穆斯林名字(見【表八】)。他在與父名的相聯上,使用了馬來格式的bin而不是印度格式的s/o,但保留其父之名Rao。另一例則是有關一位女性的華裔皈依者,她在另取新名時,已完全捨棄不用原名裡的所有元素。在這類情況底下,除非我們對此人的相關背景還多少有些瞭解,否則即難於藉名字判斷其族裔。此外,這名女士還同時冠有自麥加朝聖歸來後的Hajjah頭銜。

新加坡的印度人群體當中,南印度人在命名上還是緊守著傳統的本名─本名系統。這個傳承裡的親子關係標示方式十分簡單,即表示「誰家兒子」的s/o(son of)及「誰家女兒」的d/o(daughter of)。某些南印度人的名字裡雖未烙有這類標記,但卻將父名的第一個字母置放在其個人名字之前,所以還是不難加以辨識。然而如果父名不是以第一個字母的方式顯示,那我們就很難對究竟「誰父誰子」加以判讀了。舉例來說,像Mootatamy Karthigesu和Sellapan Ramanathan Nathan這一類的名字,如果父子雙方皆非新加坡社會裡眾所熟悉的人物,一般而言即會對外人構成困擾。在這方面,事先瞭解一些淡米爾名字裡常用的後置詞,或許是有助益的。這類常見的後置詞有:Vellu、Samy、Sivan、Rajan、Mugam、Muthu、Singam和Lingam,以及它們的各式變型。不過如今,某些南印度人已經完全轉向改採西式姓名。許多受過高等教育者也會為自己取個西方名字,但與此同時卻仍沿用部分印度名字,如Steven Arul——這裡的Arul,就是一個印度本名。這類變遷或不免混淆了其固有的本名─本名系統,以致讓人將Arul其名,誤視為一項家族姓氏。Arul既非姓氏,因此Steven Arul仍應被稱呼為darling Arul與Mr. Arul。

新加坡的錫克族社群,以往若不是常被喚作Mr. Singh,就是Ms. Kaur。不過如今,隨著他們開始於部族尾名之後添加名字——通常即所尊敬的人或所居留之地名,錫克人已藉此獲致更鮮明的個體性與自我認同。以Gurmit Singh Menon這個名字為例,Menon就是個另添的命名元素。然而Menon或其他新添的類似名字同樣仍非姓氏,它毋寧更像只是個「認同上的標記」(identity marker)。在對電話簿裡的用戶名冊作一檢視後,我們發現只有六分之一或17 %的錫克族人,仍在使用其部族尾名。‘Singh’冠用者的逐漸凋零,無疑昭示著錫克傳統文化衰頹之未來。

對丈夫為印度人而妻子則是華人的混合婚姻家庭而言,他們的孩子可能即同時各被賦予一個印度名和中國名。在我們的案例裡,Getha Mei Kaur這位錫克人之女,就在其印度名Getha後伴隨另一項中國名(Mei)。而Kaur則一如錫克男性所使用的Singh,不過只是個性別上的標示詞。

除南印度人與錫克人外,新加坡也還擁有相當可觀的北印度裔及斯里蘭卡裔人口。像Gupta、Sharma、Sinha與Chaudhury諸名,其實都與這些族群文化故園裡的老鄉們十分相近。至於其他常可以在新加坡碰見的家族姓氏,還有Pereira和Nair。

新加坡政府每年確實也有在其國慶慶典當中,以各級榮銜及勳綬(如PBM)獎勵那些傑出的公務人員。但這類獎賞卻從未伴隨任何可讓人如‘Dr.’般放置名前的頭銜。很多人相反地,都會將這類勳銜置於名後。然而某些特定職銜的冠用,倒似已在新加坡蔚為風潮(見【表八】)。舉例來說,軍銜方面從「上校」至「將軍」,以及專業職銜方面「教授」、「博士」與「醫生」等的冠用,不僅逐漸成為一種生活實踐,更已被視為約定俗成之社會禮儀。

東南亞早期的華人移民就和中國本土漢人一樣,於命名上奉行姓氏─本名之傳承。兩者間的主要差異,在於東南亞華人是以本身所使用的方言,音譯其名字(Jones 1984: 40-41,Mak 1985: 208-212)。譬如「陳」(Chen)只是個非常普遍的中國姓氏,但經各類方言音譯後,卻可能出現如下的不同拼寫:Chan、Chin、Tan、Tang、Ting及印尼華人荷語發音的Tjan。新加坡政府近年來已認真嘗試利用漢語拼音系統將個人名字「標準化」,而直到目前為止,它已成功地透過發展「另名」(alias or aka)的方式,將漢語拼音譯出之新名與方言發音的原名並列。不過在某些案例裡,另名系統所涉及者其實僅本名的部分,換句話說並未將方言發音的原姓氏予以更易。對於那些本身已無法讀寫中國語文的華人來說,羅馬拼音的方言姓氏因是其自所尊敬的父親名字裡繼承下來的唯一部分,自然對此更加繫懷而不忍稍予更易。

(三)印尼方面之案例

如前所述,爪哇人不論在命名之系統與實踐上都極端複雜,有學者甚至就曾提到:「幾乎所有型態的命名系統,都可以在印尼境內找到」(Draine and Hall 1998: 86)。【表九】、【表十】及【表十二】裡所提到的案例,其實都僅侷限於少數人口數量上佔優勢的群體,即爪哇人、巽他人、峇里人、巴達人和「土生華人」。即便是在穆斯林本身的圈子內,我們無疑仍可以從中找到許多矛盾相異之案例,而Hassan di-Tiro正是其中的一個經典範例。在印尼,命名系統於規範及實踐上出現不一致乃常有之事,而讀者也只能期盼以下即將面對的,是已經過整理的一團混沌。

(1)土生華人

我們的討論,首先將從較不那麼混亂的一個面向——即土生華人的討論開始。印尼土生華人的名字並不好記,因他們往往就和一般爪哇人及巽他人一樣,擁有一個長串名字。

土生華人似乎並未於命名上顯示其群體的一致性。某些人採用「本名─姓氏」系統,另些人則選擇「本名─本名」系統,而「純粹本名」系統方面(單名與雙名)也不無奉行者。這種情形自然與新加坡、馬來西亞及汶萊三地的華人,形成強烈對比。在華裔穆斯林方面【表九】,Lau Bi Su就只有一個名叫Suleiman的簡單名字,Lauw Chuan Tho的印尼名則是個馬來─穆斯林式的「本名─本名」類型,而Oey與Ong兩人則選擇恢復其原名裡各元素的排列順序。此外也有土生華人直接取用爪哇人/巽他人的名字,一般即將它作為一個家族姓氏,並另取一個次名作為本名,故其全名即不啻融合了我們所討論的所有那三類命名系統。

James Riady(James Li)和Mohamad ‘Bob’ Hassan(The Kian Seng)兩人,都是擇取一個印尼本土名字作為其法律上的家族姓氏,然後再另取一個西方的或基督教的本名。而Tan Seng Eng(Bambang)和Tan Siong Kie(Hanafi)則是偏好行之久遠的單名傳統。然而土生華人的姓名模式,還不僅止於此。Ong Kang So的印尼名字Onggo,就顯示其本身欲保留部分中文名字之努力,而這種作法,早年在泰國華人社會裡也十分常見。不過印尼土生華人的姓名模式縱然複雜,但若和以下即將論及的其他族群紛擾之命名形式相較,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2)爪哇人、巽他人及其他相關群體

判讀印尼人的名字,首先就須注意所謂Mr.(Mister)的概念。許多印尼人都會將這個詞理解成荷蘭語意下的Meester,即一名大學文學士學位的擁有者。在「本名─姓氏」系統底下,Mr.一詞是擺放在姓氏之前;而於本名─本名系統之下則Ms. Rosita同時也會是Datin Rosita。我們的田野調查工作已提醒過我們一點,即一般印尼大眾對於Mr.的概念,其實並不熟悉。他們並無法告訴你到底Mr.該冠用於本人名字裡的哪個部分。某些人也許會回答說「哪個部分都無所謂」,而這「哪個部分」甚至可以包括其出生排行、頭銜以及諸如Andi、Ketut、Ida Bagus和I Gusti等的性別標示詞。如果一個人擁有兩個本名(即「雙名」),那他們當中受過較高階教育者將會告訴你,雖然Mr.理當和其第一項本名相聯,西方人卻往往還是將它冠用於當事人的第二項本名。

倘若我們是以Pak、Bung或Gus等敬稱來取代Mr.的使用,那印尼人一般上就比較不會感到如此困惑。雖然他們嘴巴上仍可能告訴你冠用在名字裡的「哪個部分」都無所謂,但心底卻會明白,這些敬稱若是被套用在頭銜、出生排行與性別標記之前,其實並不甚妥當。他們對姓名稱謂之誤用所展現的寬容,並不必然意味著本身對此的接納。當然,公眾人物大多或許仍對此甘之如飴,因為遭誤用的名字部分一經「撥亂返正」,恐怕反從此不為人所知了。

【表十】裡所列的各項名字,一方面將有助於我們在命名規則與規範上的討論,另方面也盼能藉此釐出一些可適用於新情況的模式。

在印尼境內,最廣為人所用的命名系統,其實是「純粹本名」系統(單名或雙名)。爪哇人、巽他人和峇里人,都是這個體系的奉行者。這方面的單名實例有Sukarno、Hatta、Wiranto、Suharto、(Tri) Sutrisono及Koentjaraningrat等,而這些名字本身也都不存在任何稱謂上的困擾。然而擁有雙名的那些爪哇人和巽他人,就仍不免要面對稱謂上不一致的些許麻煩。這當中,被人以左側之名來加以稱謂的有:Juwono (Sudarsono)、Megawati (Sukarnoputri)和Mulyna (Sukardi)。不過也有人偏好以附有其貴族地位標記的右側名為人所知,如(Mochtar) Kusumaatmadja和(Abas) Kartadinata。Kusuma在這裡是個前置的貴族標記,而dinata或如Koentjaraningrat這個名字裡的ningrat,則是後置詞。

【表十】裡的少數單名冠有世襲頭銜,如Raden (Hortono)及Raden Mas (Suryo)等是。這類頭銜通常也都構成為一項命名元素,並可能會於稱謂的使用上取代Mr.。事實上,它們也都比Mr.一詞更能說明冠用者的身份地位。

而同樣是在【表十】裡,某些馬來─穆斯林式的名字則顯示出與馬來人「本名─本名」系統的極度相似。這些名字包括:Abdurrahman (bin) Wahid、Amien (bin) Rais、Abdullah (bin) Shaffie、Hasballah (bin) Said、Marzuki (bin) Darusman、Syamsuddin (bin) Mahmud及Yunus (bin) Yosfiah。另有些人則偏好被人以其世襲性質的次名來加以稱呼,如 (Tengku Hassan & Sultan Maat) di-Tiro、(Hamengku) Buwono X及(Ali) Alatas。另外,高階官職也可能演變成為一項命名元素。官銜如Tumenggung (Suryo)及Laksamana (Sukardi),都相當於我們今日的「部長」職。所以倘若‘Mr. Prime Minister’是一類可被接受的稱謂方式,那我們就沒有理由拒絕‘Mr. Laksamana’。除此之外,傳統上印尼人本就擁有自一些具有個人意義的事物裡衍生為名的充分自由,這方面的佳例有 (Hutomo) Mandala Putra、(Megawati) Sukarnoputri,以及就某一程度而言的Tri (Sutrisno)。

最後,我們還要來談談有關宗族姓氏方面的一些案例。為便於說明,在此先列出兩項部族與三項宗族方面所使用的姓氏(Proyek 1978):(Anwar) Nasution、(Akbar) Tandjung、Pande & T. Mulya (Lubis)、Yopie (Batubara)及Andi (Ghalib, Mallarangent & Rahman Absar)。外國媒體在有關宗族姓氏的報導稱謂上,至今顯然仍未取得一致的意見;而印尼當地的新聞媒體(見【附錄一】)則普遍上稱呼‘Mr. Andi’,或是Prosecutor Andi、Commissioner Andi、Banker Andi。至於其他各例裡的Dr. Anwar Nasution、Mr. Akbar Tandjung、Dr. Pande Lubis、Dr. (Mulya) Lubis及Drs. Yopie,就已足以顯示媒體在報導稱謂上的不一致。

(3)峇里人

峇里島民的社會組織結構,向來就被學者形容為極度的異質化、變化多端與令人困惑,並且混亂而無規則可循(Hobart et al. 1996: 65)。即便僅就其命名系統一項,就足以讓人感到頭昏眼花。

峇里人並不擁有一個基於血緣或生理上的親密關係而來的姓氏,但他們確實擁有各類承襲自印度教文化、並將其社會分化得秩序井然的種姓階級頭銜。而峇里人命名系統裡最引人入勝的一個部分,就是一個人的出生排行、性別標記及/或種姓階級頭銜,都融合而為其名字之一環。峇里人大多都只擁有一個單名,而部分由於其個人名字無分男女,性別標記因此遂有了用武之地。此外,與社會地位相關的頭銜在峇里島上也是林林總總,譬如據調查指出,僅僅是在兩個峇里人村落裡,就找得出不下於32項的冠用頭銜(Geertz 1973: 360-411),而且這當中,許多還是早自十四世紀就已一路沿襲至今。所以弔詭的是,當我們在這方面發現得愈多,往往卻反而愈陷於迷惘。【表十一】中所列,乃各項構成命名元素的屬性(attribute)摘要,這些表現形式,都稱得上相當的穩定整齊。至於當中某些變型,則來自於個人就這些元素所作的創意組合,或源於跨種姓階級婚姻之結果。而像這一類的情形,倒也非不常見。只要翻翻當地的電話號碼簿,我們就不難發現某些這類變型。

我們在【表十二】中所列的,就是1999年11月在峇里島,透過田野調查採集到的42項名字裡的其中16個。首先必須一提的是,觀察親子兩代間的峇里人名字,我們其實並無法透過父親的本名、誕生地名或親子關係標示詞,來瞭解兩者之間的任何淵源。而唯一勉強可以透露出其代間關連的,也只有那個具世襲性質的種姓階級頭銜。

其次,我們還要提醒讀者的是,這些隨屬性不同而異的命名元素,並非只是成為學者們於血緣關係研究上的理論興趣焦點(Geertz 1973),它同時也是活生生體現於日常實際生活裡的事物。舉例來說,超級市場裡的銷售助理、警察及保全人員,就都會佩掛有一個顯示其種姓階級、性別、出生排行以及本身單名的名牌。大多數的峇里人,尤其是那些經常出現於媒體上或公開宣示場合裡的公眾人物,往往都是以其全名示人。此外,那些為當地報章撰稿的峇里人作者,同樣也都是以全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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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手冊的完成,實有賴於各書作者及諸多友朋的鼎力相助。數月以來,廖建裕博士(Dr. Leo Suryadinata)、廖裕芳博士、Abdul Rahman Embong博士、Sumedi P. Nugraha博士、I Nyoman GunawanI Wayan EkarputraIsmett LubisAzharAzizahIanGrace等,都對我伸出援手。而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的黃宣衛博士,也曾與我就此題目進行過充分的討論,若無其觀念上的激盪及所曾建議與我的參考書目,這個研究恐仍將如有畫無框之作,無法真正成形。此外,嚴智宏博士對原稿提出不少意見,合當致謝。話雖如此,本書內文如有任何謬誤,仍應由我一人獨自承擔。最後,若無蕭新煌教授的不斷鼓勵,以及當初我在初稿發表的那場午餐研討會上自與會者口中獲得的建設性迴響,這項寫作計畫或許早就已落個胎死腹中、不了了之。這中文版的譯文歸功於王國璋同學;另外中央研究院東南亞區域研究計畫辦公室六名同仁,林淑慧、許慧莉、梁開賢、陳明秀、簡心怡、羅惠馨各校閱一章,應合併感謝。本文英文版本為 “The Rules of the Name Game In Insular Southeast Asian Societies” 東南亞研究系列論文,No.35,中央研究院東南亞區域研究計畫出版,2000

** 本文作者。中央研究院東南亞區域研究計畫訪問教授。

*** 本文譯者。國立台灣大學政治學研究所碩士。